“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宣贊、唐斌。你二人速帶兵沖下。”

楊志拳頭一握，兩眼精光閃耀。他知道這個時候只需把耶律余睹麾下的馬軍給打垮了去，這一戰(zhàn)中，金軍就再無翻身的余地了。

宣贊、唐斌已經(jīng)等候許久了，乍然聽令，二人都喜形于色，向著青面獸一抱拳，掉頭就奔回陣上。

“將士們，隨某殺賊！”唐斌高吼著。

而宣贊的叫喊就更直白了，“都跟我上，殺出個封妻蔭子，殺出個功成名就。”他們正黃旗的身份與普通齊軍將士可不一樣，那是殺敵就得功的。過去的時間里，他們在地斤澤里，與李察哥帶領(lǐng)的向北方撤退的西夏殘余勢力可是斗的不可開交。

雖然折損了一些人，但不少人亦得到了賞賜，陸皇帝早前許下的諾言，真半點(diǎn)不差。但凡立下功勞，要錢有錢，要宅邸田畝有宅院田地，甚至要仆人都有包衣。

當(dāng)然，這包衣的數(shù)額是有限制的。

就是那千戶也只能有十戶包衣，且還限額五十男女。陸皇帝允許有包衣，一是心中的惡趣味，二是為了解除八旗的后顧之憂。那家中的田畝都有包衣伺候著，他們就安心作戰(zhàn)廝殺吧。

這時候宣贊手舞大刀，一馬當(dāng)先沖了出去。

“萬勝！”

不但他身后的正黃旗兵馬，便是唐斌帶領(lǐng)的馬軍也都是咆哮喝道，人人催馬沖出。

這支騎兵半數(shù)衣黃，半數(shù)衣紅，遠(yuǎn)遠(yuǎn)看著人馬連成一片倒也頗有氣勢。鐵騎滾滾，轟響如雷的蹄聲，六七千騎如同兩股并行的洪流，齊齊向耶律余睹射去。

“都統(tǒng)，咱們走吧。阿骨打在燕京失利，今后金齊方是大敵，如何還顧得我等？”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有這四千鐵騎在手，到了北方草原，也一樣逍遙。”

就在齊軍馬軍出動的檔口，耶律余睹身邊兀自有契丹軍將在勸他走人。這般的一支軍隊(duì)，人心不齊，更休說戰(zhàn)意，要說能打得過眾志成城的齊軍，才有鬼呢。

此時齊軍馬軍的士氣已經(jīng)亢奮到極致，休說眼前的金軍人數(shù)且還沒有他們多，那即便人數(shù)比他們多，也無人會膽怯。

“殺賊！”

雙方兇狠的對沖，轟隆隆的蹄聲讓大地都震動了起來。

那種千軍萬馬的沖鋒，那種萬馬奔騰的馳騁，大地在晃動，無數(shù)的旌旗在獵獵飛舞，一股鐵血男兒的激情飛揚(yáng)期間。

“騎兵的拼殺，真是叫人熱血。”

望車上，收拾好心中對未來的那些想法，劉法笑著與種師道道。

“是啊。”種師道看著眼前的一幕，想到了東面?zhèn)鱽淼南ⅲ嗑┏峭獾囊粦?zhàn)，金軍可是有五萬騎。陸皇帝也帶了四萬精騎，內(nèi)中更有數(shù)千具甲鐵騎，那碰撞的場面，必然十倍于眼前。

楊志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甚至他都想起當(dāng)初的往事，早年的梁山軍可極稀罕戰(zhàn)馬的。當(dāng)初陸皇帝那第一等的高頭大馬充作尋常騎兵的坐騎，那心里都只流血。

事實(shí)上那也端的是可惜。

梁山日后做大了，與契丹、女真互通貿(mào)易，從彼處購入的戰(zhàn)馬，也極少有當(dāng)初呼延灼打景陽門外牟駝岡天駟監(jiān)帶來的那群可做具甲鐵騎的駿馬高大。

而且所有的馬軍，被陸皇帝不是集中在了親軍，丟失集中到了前軍都督府。這右軍都督府里，是知道去年大軍席卷了西北，方才有了四個騎兵營的建制。

早期他也不是沒想過策馬沖鋒，帶領(lǐng)千軍萬馬踏遍萬千敵軍的場面，但現(xiàn)在，他在收心了。

當(dāng)然，他目光始終都盯著馬軍，是因?yàn)闂顪鼐驮谀莾骸?

這一幕或許他永遠(yuǎn)也忘不了，兩支騎兵越奔越近，仿佛奔騰的浪潮，兇狠的撞在一起。不僅因?yàn)橐粋€楊溫，也因?yàn)檫@一仗的意義。

滅了眼前的金軍主力，他就可以席卷整個西京道，而后早近云內(nèi)。

騎兵的戰(zhàn)斗非常殘酷，雙方的生死只在瞬間。

楊志看得清楚，雙方對撞過后，就是一路的人馬兵器拋起，等到兩軍交錯而過后，場地上就只剩下滿地悲鳴的戰(zhàn)馬，和被踏成肉泥的雙方士兵，當(dāng)然也少不了一個個哀嚎的傷兵。那里頭許就有楊溫。

這就是騎兵的戰(zhàn)斗，就是這樣殘酷。

不過也可以明顯看出，己方馬軍占了上風(fēng)。

對面的金軍騎兵顯然不如適才沖撞左翼的那對馬軍驍勇敢戰(zhàn)，楊志看了都懷疑，若是換他們?nèi)プ碴嚕赡茏笠聿杰娺B刀兵肉搏都不需要。

除了他們本身戰(zhàn)力不夠，戰(zhàn)斗意志匱乏才是最大的原因。

楊志說道：“就該這樣打，再來兩回合，不怕他們不逃。”而沒有了馬軍在側(cè)，他就不信金軍的主將不逃。那剩下的步軍可不就是要任他魚肉了？

屆時騎兵掩護(hù)，步陣逼近，三斤炮跟隨，拉近了距離后只管火炮全開，不信砸不爛他們的步陣。

右翼的步陣在一點(diǎn)點(diǎn)向著金軍步甲逼去。

楊志舉旗，中軍也分出兩萬步甲向?qū)γ鎵哼^。那后頭兀自還有大片的齊軍步甲列陣。別說其他的，人齊軍就是兵多將廣。

一陣火炮過后，對面的金軍步甲翻滾了一大片，他們滾在地上慘叫，卻也不能緩解半點(diǎn)痛苦。

整個大勢都已經(jīng)被齊軍掌控了。就是完顏蒲魯虎都下都正被人勸離！

事不可為，何須在白白浪費(fèi)性命？

“不！”

完顏蒲魯虎目眥欲裂的看著前方戰(zhàn)況，他手下的兵馬慘遭屠戮，損失極為慘重，這些可都是金軍翻盤的本錢啊。

如今被不斷的屠戮收割，損失的是金軍的底蘊(yùn)和獲勝的最后一絲希望。

旁邊一將似是知道蒲魯虎的心思，卻兀自在全。都什么時候了，還不死心，真要把所有人都打完么？

可這談何容易啊。

就像后世股市里被套牢的屁民，有多少人會去斷臂求生、短尾求生，及時止損？沒有幾個。人都是有僥幸心理的，先前已經(jīng)付出了許多，如何忍得一朝舍棄？且更多人在瀕臨毀滅的絕望中時，更愿意去毀滅而不愿意茍延殘喘。這就是“慷慨赴死易，忍辱偷生難”的道理。

完顏蒲魯虎一臉?biāo)懒死献酉瘛Ｍ炅耍炅耍@一戰(zhàn)完了。他也完了！悲憤得差點(diǎn)要流出血淚，卻還是示意讓身旁的號手吹號收兵。

齊軍左翼處，殘余的金軍騎兵聽到號聲，有的耐不住恐懼，當(dāng)下發(fā)出一聲興奮的喊叫，拔馬就回逃。可還有的卻忍不住流下了淚來，聽到鳴金收兵的聲音后，都要失聲痛哭。

金軍的精騎潮水般的敗退，那邊齊軍的步陣處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

是啊，金軍敗了，齊軍勝了。

在完顏蒲魯虎吹響撤兵嚎叫的那一刻起，金軍就敗了。

這邊的耶律余睹目瞪口呆看著敗退的金軍精騎，這些席卷大遼，百勝而無一敗的常勝精銳，就這么的被南兒的步陣給打得狼狽而逃，這真的是太出乎他的預(yù)料了。

即使他之前就知道完顏蒲魯虎失敗了。但真的看到金軍騎兵撤軍了，兀的在心中覺得不可思議。

女真人多年來百戰(zhàn)百勝的不敗形象在他心中徹底粉碎了。即使他早就知道阿骨打在南京道遇挫，卻都比不得眼前所見更具震撼。

完顏斜也臉色火辣辣的，更失望透頂，喃喃低語道：“為甚他們步卒比馬軍還犀利？真?zhèn)€沒天理。”南兒只是兩萬步軍，便頂住了六千金軍鐵騎的沖鋒，更叫金軍不得不狼狽逃回……

就是他之前所遇到的契丹最精銳之軍，也做不到這一點(diǎn)啊。

蒲魯虎的慘敗叫完顏斜也知道，此戰(zhàn)金軍翻盤的最后一絲希望也沒有了。他心里后悔啊。自己怎么就出兵追擊了？好好地待在大同府城內(nèi)不好嘛？這些是全完了。

齊軍陣上猛地響起了歡呼聲，幾聲激昂的號令后，“咚咚咚，咚咚咚”有節(jié)奏的戰(zhàn)鼓聲音再次響起，大批的齊軍向著金軍步陣壓過去，人山人海，行走見宛如抖動的紅色波浪。

看到齊軍中軍有動，整個壓了來，完顏溫迪罕焦急道：“父親，接下該怎生是好？”

完顏斜也臉色極為難看，今日的戰(zhàn)局是他意想不到的，他提兵數(shù)萬信心滿滿而來，卻落得如此下場。

但他也是有決斷的。當(dāng)即就道：“叫阿虎迭引步甲死戰(zhàn)，咱們走。”

完顏阿虎迭乃完顏斜也手下大將。

早走一分，還能早日保留些實(shí)力，不然便是全都拼死，也圖自犧牲。完顏斜也這一刻很悲痛。

如此命令下達(dá)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大同府城與蒲魯虎會合時候的一幕，那時候的他是多么意氣風(fēng)發(fā)，現(xiàn)在的他就有多么垂頭喪氣。

自己這一敗，他不甘心卻也只能接受。

殘肢碎肉，兵器殘片，旗號盔甲亂舞。士氣滿膨的齊軍直壓的金軍步甲節(jié)節(jié)敗退，而那外頭的馬軍，更是在追擊中狼狽逃竄去。

完顏斜也與蒲魯虎這么一逃，金軍步陣自一片慌亂，便是內(nèi)里的真女真兵也惶恐不安，更不要說是收編的契丹降兵和遼東漢兒了。

完顏阿虎迭自然不愿意投降，在被留下的那一刻里，他就已存了死志。“死有何懼？”阿虎迭從馬鞍下摸出一袋燒酒，這是他的摯愛。酒勁兒上來了，自己坐下寶馬都能拿去換酒。

“好酒啊，可惜日后就喝不到了。”大口的灌著烈酒，一種熏熏的感覺涌上心頭。他就喜歡這感覺。

只是他正值做最后的陶醉時候，卻沒看到身后幾個遼東漢兒在他身后交換了一下眼色，一大漢猛一咬牙，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不想死。

猛然一聲喝，一人從馬鞍處抽出鐵錐，寒光一閃，就從阿虎迭的后心直直刺了進(jìn)去，“噗”的一聲，鮮血立時筆直射了出來。

雙重的厚甲也沒有擋住那大漢的猛擊。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讓完顏阿虎迭如受雷擊，雙目圓睜中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他滿臉的不敢置信，一手向后抓住那鐵錐，另一只手就拿著酒囊直向后打去。

那人用力向前摁著鐵錐，鋒銳的尖錐繼續(xù)向阿虎迭體內(nèi)刺入。他臉上濺滿了阿虎迭身上射出的血跡，一邊慢慢轉(zhuǎn)動，叫完顏阿虎迭嘶吼著，掙扎著，卻就是轉(zhuǎn)不過身，最后雙手無力的落下，到死也沒能看一眼背后捅他的那賊廝。

這兔起鶻落的一幕將阿虎迭身后的許多親兵都嚇呆了，直到一人反應(yīng)過來，悲憤的吼道：“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