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杜白薇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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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白薇告訴二人，尋常人在塞外這種完全沒有法律管轄的地方生活過的人，都不會對生活懷抱太大的奢求，她如今能在這樣的小鎮(zhèn)子里過上安穩(wěn)的生活已經(jīng)是上天對她的恩賜。
“那些公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聞潮生沒有出去過，對于那里的一切都覺得好奇。
杜白薇坐在火爐面前，一雙如雪一般白皙的雙手貼近火爐，從中汲取著珍貴的溫暖。
“塞外啊……真是很可怕很糟糕的一個地方。”
“要比這西海鎮(zhèn)的大雪糟糕無數(shù)倍。”
“那個地方，只要你有錢有勢，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沒有任何律法可以轄制這些人，所以，你們能想象到的關(guān)于人性中所有的惡念在那里都有。”
“老人會被摒棄，小孩會被吃掉，沒有自保能力的女人會成為發(fā)泄與生育的工具，它們會砍掉她們的手腳，讓她們無法逃離，會剜去她們的雙目，讓她們永遠(yuǎn)不見光明，直至某天潰爛死在無人問津的角落，尸體被鬣狗被野狼分食。”
杜白薇也許在塞外生活了太長的時間，對于這些讓聞潮生聽起來都不住皺眉的場面，她的語氣卻顯得格外平靜。
她嘴里所描述的這些并非口口相傳的嚇唬小孩子的故事，而是她真真切切看見過的東西。
杜白薇給自己盛了一碗海螺湯，慢慢喝著，一只手環(huán)住自己的膝蓋，輕輕說起了當(dāng)年：
“我的婆婆是一名蠱醫(yī)，娘親也是，但來找她們治病的人幾乎都是窮兇極惡之徒，我娘晚年的時候因為救治過太多的惡人而變得瘋瘋癲癲，有一次，她帶著我在往南遷徙的路上遇見了一伙人正在一個小村子里燒殺搶掠，為首的獨(dú)耳賊正是娘以前救治過的逃犯「青霞槍」，我娘親眼看見他煮了一口大鍋，將村子里六名嬰孩全部扔進(jìn)了鍋中烹煮，這些嬰孩的父親早被砍了頭，而母親就只能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其中有個女人看見自己的孩子被煮熟，當(dāng)場就瘋了，也跳進(jìn)了鍋里……”
“我娘因為在塞外有些名聲，認(rèn)識許多找她治病治傷的惡人，「青霞槍」那伙人不敢對我們娘倆動手，在掠奪完村落之后便直接離開了，那日過后，我娘的精神就越來越糟糕，夜里常常嚎啕大哭，白天恍惚不已，嘴里總說著「報應(yīng)來了，報應(yīng)來了」，后來幾個月她漸漸完全不認(rèn)得我了，一次夜里她失蹤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到她。”
“我娘走后，我繼承了她的衣缽，但其實我的醫(yī)術(shù)與蠱術(shù)遠(yuǎn)不如我娘，她常常在傳我醫(yī)術(shù)與蠱術(shù)的時候只傳我一半，我若是完全不學(xué)，她擔(dān)心我日后在塞外沒有立足之地，若是我學(xué)全了，她又害怕我走她的老路。”
“我記得最為兇險的一次，是在婆娑國內(nèi)，那里有一名惡名昭著的兇徒，年輕時候曾在四國江湖沉浮過，后來被齊國通緝，迫不得已逃往了塞外，手上人命眾多，但這人晚年遭了報應(yīng)，也不知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吹不得風(fēng)，一吹風(fēng)便頭疼欲裂，那時我為求生計，打著我娘的名號在外面招搖撞騙……其實也不算騙，因為我的確也懂些醫(yī)術(shù)，于是被恰好被此人麾下的爪牙抓去，那人頭痛欲裂，眼眶往外凸出，耳朵與鼻孔還有灌膿的痕跡，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這病聞所未聞，我哪兒敢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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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此時他麾下的爪牙都在我身旁，我不治必死，給他治壞了同樣得死，后來實在沒辦法，我只能假裝說些他們根本聽不懂的藥材，然后自己去城中買藥，到了人多的地方，我也沒想那么多，撒腿就逃，我一路從城中逃往了城外，奈何武功低微，城外地勢平坦，沒什么能夠藏身的地方，最終還是被他們抓住了。”
提及了這段往事，杜白薇至今還心有余悸。
二人也都是曾經(jīng)歷生死的人，曉得其間兇險，聞潮生放下了手中的螺殼，不免問道：
“那后來你是怎么脫險的？”
杜白薇拿起湯勺攪動了一下鍋里的海螺湯，輕聲道：
“或許是我命不該絕，就在他們要?dú)⑽业臅r候，我遇到了一個路過的老人，那個老人將我救下，還將隨行的駱駝送給了我，并給我指了路。”
她大致跟聞潮生二人描述了一下那個老人的長相，聞潮生心頭一怔，想到這不是鳥翁么？
“鳥翁……你這么說起來，那老頭的袖子里面的確有幾只鳥。”
聞潮生喝了一些果酒，不知是這些果酒的緣故還是因為喝的那些熱騰騰的海螺湯，他今夜的道蘊(yùn)傷沒有復(fù)發(fā)，于是便也跟杜白薇聊起關(guān)于鳥翁的故事，后者聽完之后頗為感慨。
“塞外的人能夠活下來，幾乎都有些故事在身上，那里是完全沒有律法的、血腥殘酷的江湖，故事當(dāng)然會層出不窮。”
杜白薇說著，忽然屋外變得嘈雜了起來，她望著門口，忽地想到了什么，笑道：
“差些忘了今夜是花會，你們來的還真是時候。”
聞潮生眸子一抬：
“花會？”
杜白薇道：
“西海鎮(zhèn)臨海而筑，每年的四月到六月，九月到十月，會有幾日漲潮，每逢漲潮的時日，海浪會將海上島嶼邊緣的許多藤花沖刷到西海鎮(zhèn)來，那些藤花沾了海水在月華之下會散發(fā)出盈盈輝芒，姹紫嫣紅，映亮整條海岸，非常好看。”
“西海鎮(zhèn)的居民將這視為上天對于他們的恩賜，而且這些藤花可以食用，頗具風(fēng)味，蒸烘之后還能做茶，雖生于島上，卻具陽性藥性，對于西海鎮(zhèn)常年風(fēng)霜侵襲的居民而言，是不可多得的養(yǎng)生品，因此家家戶戶都會趁著這個時候多收集一些……哦對了，還有一件很有趣的事，那便是海水與這藤花交融之后，會變得異常溫暖，待會兒你們?nèi)⒓踊〞臅r候就會知道。”
她言罷，起身來到了門邊，將自己的小木門推開，轉(zhuǎn)身對著二人笑道：
“看——”
二人自門口能瞥見遠(yuǎn)方海岸線的一隅，果真見了瑩瑩輝光，果真見了姹紫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