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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城頭明月高懸,夜里越發冷了。 前幾天一場小雨后,氣溫降低是清晰能感受到的。 月光下,安州城外營寨如云,密布遍野。 不知不覺,三萬大軍已在城外對峙將近一個月了。 城頭一片靜悄悄的,除去巡邏的士兵走動的腳步聲,幾乎沒有其它聲音。 的鼓樓官署里燈火昏暗,趙立寬下令讓鐘劍屏背對他趴在墻上。 這次小姑娘沒那么抗拒了。 只是面色微紅抱怨一句,“這回能不能快點。” 趙立寬心虛又緊張,但對于他們這樣歷經生死,見識了戰場無情殘酷,經歷“不知道死亡與明天誰會先來”的人來說,道德感很容易被所見所聞所經歷的慢慢沖淡。 不只是他,鐘劍屏也如此。 所以更加敢愛敢恨,無所畏懼。 道德是一種為保護機體利益而達成的基本共識。 在其之上還有公共的暴力機關保證的法律,便是《大周刑統》。 是比道德更加強力的規則,也是兜底。 但在戰場上則會赤裸裸展現這個世界最的底色和法則,凌駕于道德、法律之上的東西。 道德、法律、規則都不是權力的根本來源,暴力才是! 這些無法讓叛軍、遼國、吐蕃人、羌人遵守他們的秩序,暴力可以。 道德、法律可以約束周國的百姓,但救不了水深火熱的戰區百姓,暴力可以。 暴力,似乎已經成了一個貶義詞。 但在戰場的親身經歷讓趙立寬越發確信,正如那句話“槍桿子里出政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清風隨月光涌入鼓樓,樓下院中的雞開始啼鳴。 鐘劍屏癱軟在他懷中。 她忍不住哭出來,呼吸似有些困難,渾身失去了力量,許久才緩過來:“我要是死了,你送我回宣州去,我要給小姐道歉。” “胡說什么,這是本帥下的令,你不過遵命行事而已。”趙立寬輕撫她的肩膀,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我不是自欺欺人的人。”鐘劍屏靠著他直言:“這不是一個人的事。 這片地方已經埋了多少孤魂野鬼,多一個少一個沒人在乎。” “我在乎。”趙立寬從身后握住她的手:“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懦夫。 如今多少野鬼亡魂,都能算在我頭下,等到了閻王殿里,估計算賬的都能從這排到黃河邊上去。 陰司報應都不怕,會怕這點小事。” 趙立寬把大手從她衣角伸入,寬慰道:“媳婦那我會去說。” 這件事就是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沒什么好辯解的。 “再說什么事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你別死腦筋。 媳婦和小蓉已經到京城里,皇帝賞了我一座大宅子,等回到京城,專門給你留個院子。” “嗯” “來,我教你扮觀音菩薩。” “說什么胡話”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也救救我吧” “不許說了,嗯” 次日,鼓號聲準時喚醒所有將士。 大軍忙碌換防,火頭軍忙著造飯。 城內院子西北角,二百多名婦人匯聚在那,一排排費力在水溝邊敲洗著衣物。 這個年代的衣服多是麻衣,又硬又重,時間長了需要敲打才能變軟,洗的時候也直接敲打,既然能軟化,又能清污。 這些女人都是戰爭難民中的寡婦,平時住在城外,白天來給將士們洗衣物,換取食物,算是給她們條活路。 這種活除了給兩頓米吃,每天只給十個銅錢,非常少,如果不是活不下去沒人愿意。 這么多婦人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她們不是軍人,也不好管理。 在眾多大人身影中,一個孤零零的瘦弱小女孩格外顯眼。 就是被收留在軍中,只有七八歲的小樸秀。 她身體還沒發育完全,努力揮動沉重的洗衣棒,和大人干一樣的活。 才一會兒額頭汗水淋漓,細弱的胳膊也揮舞不動。 旁邊的大媽自己累得不行,轉頭見了比她更狼狽的小姑娘,立即拉下臉來,擺出難看嘴臉催促:“你可快點,后面還有好幾盆呢,到時候做不好,看軍爺怎么收拾!” 樸秀畏懼低下小腦袋不敢說話。 有人不忍:“她一個孩子,細胳膊細腿,催她干什么。” 大媽頓時瞪大眼睛,高聲嚷嚷:“我催她怎么了?我這是為她好。 年紀小怎么了,細胳膊細腿怎么了?吃得拿的還不跟咱們一樣。” 旁人說不過她,只能無奈裝作沒看見不再理會。 大媽更是神氣了,抹著額頭汗水,故意把麻布衣拉到右手邊,砸起的水全濺在樸秀身上。 嘴里念叨著:“裝什么爛好人。” 她正嘀咕,身后一個聲音道:“你說得沒錯,她確實你吃一樣,但這不是你欺負人的理由。” 大媽回頭,一十七八的年輕人穿一身短打青麻布衣站在身后。 見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大媽頓時有了底氣怒道:“你又是誰,敢來管理老娘的事!” “放肆!” 不等年輕人說什么,周圍衛兵立即上前拔刀怒斥:“放肆,敢對大帥無禮!” “什么”大媽呆了,瞬間就乖巧無比,放下手中洗衣棒子,不管水溝邊泥濘跪在那連連磕頭。 “大帥饒命,大帥饒命!我瞎了眼,我不知道你你這么年輕啊。” 鐘劍屏怒氣沖沖,問他:“把這人趕出去!” 大媽更加恐懼:“求求你大帥,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救命,我在外面討不到吃的,大帥饒命啊!” 趙立寬伸手把濕了半身的可憐小樸秀拉起來。 “她確實太小,營養不良,細胳膊細腿的,再在這干會把她累死。但不干活不得食,這也是規矩,讓她跟著你泡泡茶吧。”他把瘦弱的小樸秀交給鐘劍屏。 鐘劍屏點頭。 “至于你,罰你五天的工錢,今天明天每天只給一頓飯。”趙立寬對大媽做出裁決。 等帶著樸秀離開后,鐘劍屏顯然對剛才的處理不滿意:“為什么不趕走那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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