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相公一退下,皇帝立即道:“段全,派人到焦州去,查清楚那一片到底有沒有遭旱災。”
段全沒有多問,立即領命:“諾。”
老皇帝目光銳利,面色越發陰沉。
幾個相公不知道,是因為花恒田的任命確實沒經他們手。
所謂令不出中書,是為亂政。
這不假,但花恒田的任命早經過吏部考核,中書的簽印。
后來他逃回后發到北方,是衛王在一次家宴上提起這事,請求他重新啟用。
當時他有些驚訝,他這個長子雖資質平庸,但卻懂朝中規矩。
從來不會在家宴之類的場景中提起這種朝廷的大事。
當時中書省原本的宰相吳光啟被他發落到北方還沒回來,新任的葉谷他不怎么敢管事,加之花恒田早有中書的認證。
兒子難得開口請求,他也相信自己的兒子,懶得再去中書繞一圈,就直接叫吏部的人安排制書,將其調任焦州知州,以觀后效。
可如今他越發覺得這里面有問題。
前線克扣大軍糧草的戶部侍郎王不溫,前幾天御史匯報已經查實,確實如此。
而且離奇的是那王不溫也不是貪贓枉法,糧草克扣了,他也沒私下轉賣賺錢塞進自己腰包,可就是死不開口為什么這么做。
叛軍的二號人物農懷林原本活蹦亂跳,據刑部、御史臺官員先行接觸的報告,其人活躍,還說有冤屈要對天子說,結果突然暴斃。
而今焦州一州六縣,都說造旱災要免稅,周圍州縣卻沒有風聲。
這些事令他疑慮在于戶部使衛王協理,農懷林三司會審是衛王主動請纓主持,而焦州知州也是衛王在家宴上向他保舉的。
這些事聯系到一塊,他隱約覺得這背后有事。
他只是老了,并不是糊涂了。
想想這兩個兒子,他頓時有些胸悶,沒一個人讓他省心的。
一個資質平庸,腦子不夠用。
一個只知道賣弄文墨,沒一點人君的擔當。
老皇帝又無奈嘆口氣,可江山終究要交到他們手中的,也正因如此,他才久久下不了決定。
“趙將軍,咱們到了京城是不是死定了。”
“不知道。”趙立寬磕著炒熟的瓜子,這是趙大帥獨享的小零食,代表著他身為西南安撫制置大使、左散騎常侍、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冠軍大將軍的特權。
幾個囚犯隔著窗戶哭喪著臉,“將軍給個準信,好過我們天天在這煎熬,吃不好睡不好。”
聯排的八間屋里關的是廣順軍的高級將領,指揮、副指揮、指揮使,副指揮使共三十八人。
他們腳戴鐐銬,屋外有重兵把守。
而廣順軍原本的軍指揮使就是農懷威。
他們是朝廷的軍官,卻都背叛了朝廷,跟著農懷威一道造反。
趙立寬饒了普通士兵,卻沒法擅作主張饒過他們這些高級的軍官。
孔方、段思全都建議他和那些族長一樣殺了了事,這樣不麻煩,還能立威嚴。
這確實是一種官場上的立威手段。
朝廷任命的軍官他都可以隨意殺伐,顯出他的權威,也讓其它同僚忌憚敬畏。
這是叢林法則的官場上的做法。
趙立寬苦笑,這事要是在大明朝廷那倒算合理,不過他多少還是有點良心,看了農懷威的絕筆,也干不出這種事來。
不過他也實在沒法給這些人什么安全保障,保一個曾雄他已經只能求到吳相公那去。
這些人他實在沒辦法,只能看皇帝老兒的心情。
“現在知道怕了,當初跟著農懷威造反的時候怎么不怕。”
叛軍里兩個指揮使邱成,邱勇兩兄弟苦笑。
邱成耷拉著腦袋靠在窗邊:“將軍是沒見過那時候的慘,如果換將軍來當這知府,而不是那姓花的,誰愿意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動刀槍。”
“那狗東西到處派人斂財,一群官差到我堂弟家私藏金沙,要他們交五吊錢,堂弟不在家,家里也沒錢,那些狗東西看上弟媳,說沒錢讓她用自己付。
他女兒,一個七歲小孩見他們拉扯母親,嚇著了,從堂屋出去就和官差走狗鬧起來。
等堂弟回去的時候已經被打死了。
遇上這樣的事,將軍忍得下去嗎?”
趙立寬嘆口氣,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聽說了,還有很多。
不只聽當地人,戰俘,還有他軍中許多士兵也說過,他們都是在西南當地臨時補充的。
他想了半天,只能砸吧嘴說了句:“公道自在人心。”
“這世上就沒有公道。”邱勇毫不猶豫的說,隨后退回屋內,大字躺在床上:“死了也好,免得在這人間遭罪,說不定十八層地獄也比這好哩。”
趙立寬看著他們:“別那么悲觀,世上確實沒有公道,除非有人去主持公道。”
邱成抬頭,目光灼灼看著他:“將軍會為我們主持公道嗎?”
趙立寬咽了口唾沫:“盡力而為,我能力有限,不是什么神仙皇帝。”
邱成點頭:“我信將軍,你比那神仙皇帝厲害多了。”
趙立寬嚇了一跳:“小孩子別亂說話。”
正在這時,馬蹄聲響,孔方匆匆過來,遠遠就叫:“大帥,有詔令!”
趙立寬走過去,接過看起來。
孔方在一旁說:“敗軍之將,叛賊亂黨,大師跟他們有什么好說的,再說傳出去名聲也不好。”
趙立寬沒回答他,抬起頭后目光中都是慶幸。
朝廷把與占城國交涉的大權交到他手中,其中還特意提到,要戰要和,可以全權處置,但政事堂的建議是以和為貴,西南需要休養生息。
趙立寬其實早就明白,這是一次外交危機。
因為那么多大軍,已經住宅一個多月卻沒發起進攻,說明占城山國的軍隊開戰意志并不堅定。
但他們已經出動那么多人,消耗那么多人力物力,又不想空手而歸。
趙立寬有自己對外交的理解,而且有著豐富的參考資料和經驗,他這邊已經提前好多天做提前部署。
“備馬,集結親兵。”趙立寬囑咐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鐘劍屏:“我要親自去廣順。”
又對孔方道:“傳帥令,神龍、神衛余下兩軍人馬全部集結,由我率領向南開進,孔將軍在后方準備糧草,明天更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