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大軍到達瀘州。
尚書左仆射司馬忠親自率當地官員迎接他,并笑道:“將軍果非池中之物。”
百姓密密麻麻匯聚在城外大道,延綿十余里,不少人都好奇的往大道中湊,想看清傳說中的趙大帥到底長什么樣。
大軍計劃在江陽城休整兩天,補充補給,同時等待兵部,兩軍司安排的船只來接送士兵。
在此期間,當地官員在江邊設宴邀請趙大帥。
而且這次他們摸準了趙大帥的脾氣,沒有太多大操大辦,鋪張浪費。
不過也不是所有官員都來了,只有部分。
畢竟趙大帥剛被天子斥責,又罰俸一年,不少人避之不及。
而這些則是較有良心氣節的。
“周知州走前再三囑咐我等,大帥解救百姓于水火,為百姓求得活路,自己卻受難忍辱,待大帥路過,替他敬上一杯酒水。”
眾人起身,恭敬敬酒,趙立寬也給面的喝了。
“我們前線多仰賴吳知州、周同知與各位辛勞操辦供應大軍,何況還有前戶部侍郎王丕溫的掣肘,大家都不容易,我在這也替全軍謝過諸位。”趙立寬道。
這次打仗,即便有王不溫從中作梗,總體上后勤保障是沒有出過問題的,主要得力于已在戰爭中磨練近三年的瀘州地方官員。
眾人笑道:“大師抬舉我們了,這些事不過費心費力而已,哪比得上前線將士以命相搏。”
隨即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官員道:“陛下降怒蓋因大帥為西南祈和,陛下有陛下的考慮,可對于我們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的,還有所有西南百姓,大帥就是救命恩人。
大師為我們包羞忍辱,西南百姓絕不會忘了大帥的恩情!”
趙立寬已經逐漸學會當領導的要點,沒再說什么謙虛推辭的話,讓大伙記得他的好也是件好事。
人的威望和影響力就是這么來的。
“別說了,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百姓們安好比什么都好,我敬你們一杯,望我走后西南百姓安居樂業,風調雨順。”
在眾人簇擁感激中,酒宴結束。
不過趙立寬也沒喝多少,高興歸高興,但他還有大軍要管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后,有位官員拱手道:“在下乃瀘州判官,有件事想告知大帥。”
他猶豫一會兒,才如實告知,是梅州發生的入室搶劫殺人案。
受害的主人竟是當初為大軍指路的瘸腿老伯。
他借錢給鄰居夫婦,讓人發現他家里有錢。
鄰居兩口子半夜偷錢,男的進去翻找,女的在外面放風。
結果被睡不著的老伯發現,爭執中男人將老伯推倒,后腦撞在石缸上而亡,隨后夫婦兩連夜帶著銅錢逃走。
第二天被同村人發現報官。
知道老人家與趙大帥有關系,還幫助過大軍,當地官府不敢怠慢。
集結五百多衙役到處搜捕,很快將夫婦倆抓回來。
當地官府判夫婦倆搶劫殺人,判斬立決,判決文書還沒發,就等著他來,看過后上送刑部。。
考慮到受害老人的身份特殊,將夫婦倆押送江陽城羈押,等他來看。
若核實上交判決書,則待刑部和陛下批紅后處死。
聽了這事,趙立寬震驚許久。
原本凱旋能回家的高興激動也瞬間淡然無存。
錢是他留給老伯的,原本想讓他安享晚年,不用奔波勞碌,沒想到卻間接害死了他
趙立寬問:“能見見那夫婦倆嗎?”
判官點頭,他們羈押在這,就是等大帥來看的,便提醒道:“大師若不想他們這么便宜,現在兵荒馬亂,官府也可以遮掩”
趙立寬一言不發。
在江陽南城見到夫妻倆,果然就是老伯的鄰居。
頓時怒火中燒,質問那男的為是什么殺人。
男人只是一個勁磕頭求饒苦喊,磕到頭破血流,地上的土石都被染紅了。
女人則眼神空洞,無所謂的看著他:“不偷吃啥,要餓死管得了什么。”
看女人不知悔改,趙立寬越發憤怒,下意識就去摸手中佩刀。
不過他腦子沒被怒火沖昏,回頭問判官:“沒放粥嗎?”
判官小聲道:“他們犯事的時候朝廷還沒下令…………………”
趙立寬回頭,那女人絕望又倔強的看著他,引頸就戮,不像丈夫一樣低頭求饒。
大概是明白自己無論如何也活不了了。
他心里竟有一種有火無處發的無奈感。
轉身帶頭離開了牢房。
到外面問:“老伯安葬好了嗎?”
“當地官府用追回來的錢為他做了口上好的棺材,并請做法事,給他安葬了。”
“他兒女有沒有回去?”趙將軍接著問。
判官搖頭:“多半是死在戰亂中了。”
隨即問:“大帥,這兩夫婦如何處置。
“按你們判罰處置吧,該什么罪就什么罪,也不必為我加重。”趙立寬心里的火已演變成更復雜的情緒,許多事已不是一句是善是惡,誰是誰非說得清。
判官這才道:“根據大周刑統,謀殺未致死,從犯可判流放或杖刑。而因謀財殺人則不分主從皆處斬刑,所以我等判處兩人斬刑。
下午回到大營,趙立寬與鐘劍屏說了這件事。
“他們再熬上幾天就能等到朝廷放糧了,這就是命吧。”鐘劍屏總結。
誰也沒法為這件事找到合理的解釋,只能假稱是命了。
之后幾天,兵部、殿前司、侍衛司安排的大船陸陸續續到達,大小船只足有二百多艘,在江陽附近的江面上列隊三十多里,如一條不見首尾的江中游龍。
十月底十一月初,禁軍士兵開始上船一批批離開,返回闊別已久的洛陽。
趙立寬則坐鎮江陽,安排撤退,他從北方千里迢迢帶來的歸化軍則留在最后與他一起。
看著一船船士兵遠去,他也歸心似箭,想媳婦,想聽話的小蓉,恨不能長翅膀飛回去。
每天都有不少百姓來江邊看熱鬧,送別大軍。
趙立寬則囑咐史超,將后來臨時制備但沒用上的一百多斤火藥都在城外分批銷毀,兩千里路帶回去太危險,而且得不償失。
沒想到幾天后瀘州附近卻流傳一個傳說,說趙大帥真是天上神仙下凡。
不少百姓信誓旦旦保證說,他們夜里路過軍營,親自看到神光現世,照得夜如白晝,霞光萬丈,那還能有假。
于是當地供奉趙大帥的祠廟越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