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鬼哭狼嚎,穿過山坳時如同嗚咽哭泣。
夜里確實夾雜不少哭泣聲。
長長的車隊在山背面背風處休息,夜里的冷風凍得瑟瑟發抖,晚上吃的沒有一點油水。
不知道今晚有多少人熬不過去
王仲心里想著,整個人都昏昏沉沉。
山頭上有人放哨,大軍在距離他們前方二里處扎營。
王仲想著妻子兒子,迷迷糊糊睡不著,半夜卻被外面的吵鬧和火光驚醒。
陰影聽到馬蹄聲,咒罵聲,有人高叫:“別讓他們跑了!”
“往南邊樹林里去了!”
不過很快,他又在渾身疲憊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來,大軍繼續前進,沿途又見二三十具尸體被丟棄在路邊,其中多數鞋也沒有,想必都是昨晚上沒起來的。
走到山口一棵老樹下時,樹上下雪地上堆著十幾顆頭顱,雪被染成紅色。
旁邊兩個軍官守著,每有人經過便高聲警告:“都看看,這就是逃走的下場!
朝廷自有法令,敢逃的抓住當場斬首!”
這天,雪完全停了,風也小許多。
前方的軍隊不斷派騎馬回來粗催,讓他們走快些,時不時見走慢的便是當頭一鞭。
王仲走得慢了,左胳膊上被打了一鞭,留下血痕,火辣辣疼了一天。
同鄉恨得咬牙切齒,大罵:“狗日當官的不拿我們當人!
王兄弟幫了多少車,昨天沒他后面都過不來。”
里長規勸:“罷了,鬧也沒用,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到了地方咱們就能休息了。
放白毛兵過來,誰都活不成,忍一忍吧。”
眾人無奈嘆氣,只得忍耐,因為那些白毛兵更是恐怖,燒殺搶掠什么事都會干。
又一天,路上積雪深厚,十分艱苦,但終于是沒有什么艱險,全是苦勞。
跟不上倒在路邊的也比昨天少了許多。
倒有幾個凄慘的腳被凍壞,坐在路邊哀嚎痛哭,也沒人理會。
到晚上扎營落地,把他們攜帶的每人一支長矛立在帳篷周圍防野獸和敵人夜襲,便繼續休息。
第二天天沒亮,前面軍隊那邊便派人來催促,讓他們趕緊上路。
眾人怨聲載道也不敢違背,天蒙蒙亮便上路了。
到傍晚,前面來幾匹帶銅鈴鐺,尾巴上綁著野雞尾羽,上頭士兵背后帶著黃色令旗,馬不停蹄趕來,對領隊的軍官下令。
不一會兒消息從后面傳來,他們到地方了。
眾人都松了口氣。
有人想一屁股坐下又被里長叫住,“走這么久的路別坐雪里,都忍忍,這一下熱一下寒,說不定明早上人就沒了。”
隨后他們被引著到了駐扎地點,所有的車輛驢子騾子在內,車朝外圍成一個大圈,又命每車派出兩個去砍柴,余下的除雪搭建帳篷。
砍回來的木頭一部分用來取暖,直的長的插在車頭,把每人一支的長矛向外斜著綁在木頭上,所有車就連成一堵帶刺的墻。
忙活到下午,一個大寨在山頂上基本成形。
眾人也終于考上火,吃上熱飯。
王仲松口口氣,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這有柴火有營地,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
整個人頓時放松下來,又想起家里妻子,想著什么時候能回去團聚,下雪了家里囤積的柴火夠不夠用。
吃熱飯后去山頭上廁所時往山下看一眼,頓時呆住。
此時天光已黯,遠處山下白茫茫一片。
一二十里外西面山腳大河在星月下如同玉帶放光,橫穿南北。
大河東面河谷口,一座里里外外數層,壕溝、木柵欄、矮墻、高墻、城樓、鼓樓層層組成的大寨占滿河谷,燈火璀璨。
在它西面北面,到處都是火光,漫山遍野到處都是,方圓數里地就像螞蟻一樣。
而在那些火光后方,數不清的白色營寨一片片像山里的松樹,密密麻麻排列在河邊,南北足有七八里地。
王仲倒吸口涼氣,一時說不出話來,白毛賊!
這么多白毛賊他從沒見過。
頓時明白,現在遠還不是安心的時候
山腰上,大軍也扎下營寨,段思全看著山下被圍困的克胡寨,憂心忡忡。
“這少說有七八千吧。”
身邊的親兵點頭:“我數了河邊營寨,差不多這個數。
不知道克胡寨里有多少人。”
“消息估計瞞不住。”
“我們才到,前鋒就遇到代軍的夜不歸偵察兵,對面肯定知道我們來了,會有防備。”
段思全想了一下,說:“殿帥怕我太魯莽,某就小心點行事。
今晚上防好襲營,明天我們慢慢從側面靠過去,先讓被困的弟兄們知道援軍來了,振士氣,再謀劃兩面夾攻他們。
親兵點頭,隨即道:“將軍,咱們后面的伏兵隊就在山上,要不要派一營人馬去保護指揮他們。”
“不用,這五千人馬還不夠用,管他們做什么。”段思全毫不猶豫道。
“他們干好自己的事就成,不就是運點糧草的小事,勞苦而已,比得上將士們在戰場上拼命。”
親兵點頭,不再說了。
次日,一大早后方輜重部隊運來糧草,五千人埋鍋造飯,吃了飯。
天亮傳令兵飛馳在雪地中,戰馬嘶鳴,鼓號喧天響徹河谷。
五千人開始大張旗鼓列陣,中軍步兵擺出六個大方陣,騎兵在各陣空隙中百人為一隊保護,緩緩從山坡上向河谷中逼近。
段思全下令,多擂鼓舞旗,燒起火堆,山坡上煙塵沖天,氣勢浩大。
為的就是讓被圍困的守軍知道援軍來了。
果然他們還沒下到河谷,山坡上的克胡寨中也點起火光,搖旗吶喊,歡欣鼓舞,士氣大振。
而在河谷里的代軍,一開始還有一兩千人在前線準備攻城,見這架勢也連退后后方大陣之中。
等段思全所領軍到達河谷底部,見代軍幾乎全是騎馬的,便學著當初殿帥在西南時對付曾雄那樣,擺出四門斗底陣緩緩向河谷那邊推進。
頓時谷底的局勢變成了平地上代軍被南面的段思全部和東面的克胡寨夾在中間。
但代軍人多勢眾,三方一時間都不敢輕舉妄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