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天回暖,朝堂上也越發熱烈。
雙方的爭論到二月下旬,陛下還在拖延,但二月二十一有大膽的言官直接上疏指出,趙立寬擅殺大臣,還陛下用人不淑。
該言官立即被彈劾發配嶺南,窗戶紙也捅破了。
之后彈劾的奏疏越發增多。
戶部出現因此事牽連,辦事不順,給前線的軍餉延誤數日的事。
這是關乎前線勝負的大事。
陛下令御史臺去查,結果數日沒有結果,御史臺官員只推說查不到,戶部無人失職。
陛下無奈只能派司馬忠領大理寺的人,越過御史臺徹查,才查出失職官員懲治。
重新恢復了餉銀出庫運輸,為前線提供保障。
曹穎今日沒去上直,因為吳仙衣在,皇后準她休息一日。
她這兩天不知為何,興致不高。
自己不好紅妝,也自小不似母親和姐妹們那樣做女工,閑暇無事研墨鋪紙。
她好臨摹名家書畫、公文、制書,這回下筆,卻不自覺寫下“眾里尋他千某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等回神,忍不住咬牙,“真是個稀奇人物,他哪配得上仙衣。”
又想起臨別那天,趙立寬登臺號令,千軍萬馬肅然領命。
她心想,皇后的懿旨自己無法違背,這是板上釘釘的事,那就該多為自己爭取一些權力,以后入了趙府也更好立足。
正想著,下人來敲門求見。
她讓丫鬟去問有什么事。
不一會兒,丫鬟進來匯報,說家主請他過去,有事跟他商量。
她換了身衣服,在丫鬟陪同下到前面正堂,父親已在那等候。
“父親。”見面行禮后她直接問:“找我有什么事。”
父親讓他坐下,客氣的令人上茶,如招待貴客,隨后才道:“今早上,神京府尹王濟海來找我說事。”
說著他屏退所有人,才小心翼翼跟他說了王濟海的來意。
想讓父親在一份聯名奏疏上簽名,奏疏的內容是請求陛下立衛王為儲君。
他不敢輕舉妄動,婉言回絕了王濟海。
要是別人,可能體會不到其中的關鍵,就是一份群臣請求陛下立儲的奏疏而已。
可身在皇后身邊數年的曹穎立即察覺其中關鍵。
首先,立儲一般都是天子圣心獨裁的事,一群外臣聯名請求立特定皇子為儲,就是帶有逼迫性質的。
其次,這么多人聯名說明他們都是衛王的黨羽。
結黨抱團,向來是天子所最厭惡的,如今他們卻敢聯名上疏,說明他們就是公開逼迫陛下了。
最后,他們不在別的時候發難,偏偏挑這個時候。
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借趙立寬在前線的錯把事情鬧大以來逼迫陛下。
想到這些,她汗毛根根直立起。
群臣結黨,皇子逼宮要挾陛下
這任何一件事處理不好都可能掀起血雨腥風。
她連告訴父親千萬不能簽,隨后也不顧衣妝,連讓人準備馬車,向皇城駛去。
衛王府里,衛王左右踱步,他面前站著葉谷和王府心腹周平。
衛王破口大罵:“誰讓他擅作主張去接觸禮部尚書曹晚林的,那根本不是我們的人。
他不知道曹晚林的女兒就在母后身邊,要是走漏風聲他九族的命也擔不起!”
葉谷連調解道:“王濟海才入殿下麾下,急著想為殿下立功情有可原。
王濟海的兒子就在禮部尚書曹晚林手下當職,兩家關系走得很近,他大概因此想到把曹晚林也拉攏進來。”
“那也不能這么冒失”聽了葉谷的話,衛王火氣消了不少,畢竟王濟海是好心的,一心為他考慮。
“殿下寬心,雖然他女兒在皇后身邊當差
可哪有父親跟女兒商量家國大事的,又有哪家老子會有臉向女兒請教?”葉谷笑道。
“這倒也是。”衛王聽了這越發放松下來。
“周先生,你派人去告訴王濟海,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他的忠心本王知道了。”衛王囑咐。
周平拱手,領命去做事了。
聯名奏疏已送到他這,衛王還有些猶豫。
“你說……”衛王一邊踱步一邊斷斷續續道:“我們是現在就上疏,還是等趙立寬戰敗的消息來再上疏。”
“這件事只能陛下自己決斷。”葉谷道,這種大事的責任不是每個人都擔得起的。
身份不同,能擔當的責任也不同。
“等一等穩妥一些,早點也無妨,趙立寬敗局已定,最后結果都不會有什么區別。”葉谷道。
“最差不過陛下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但以陛下的年紀,經過這次事,除非他想天下分崩離析,糊涂到不顧江山社稷,否則也不可能傳位于鄭王。
殿下再等幾年就是。”
這話再次寬慰了衛王,父皇就他們兩個兒子,別無選擇。
又想到之前御史中丞呂轍對他的稱贊,說他比之鄭王更加果決敢干,有做大事的能力。
又想到這些天被群臣簇擁,眾星捧月,為所欲為,不用看父皇母后眼色小心翼翼行事,戰戰兢兢揣摩的爽快。
他忍不住心潮澎湃,胸中熱血翻涌,自己仿佛成了指揮千軍萬馬,一往無前的大將軍。
大手一揮道:“那遲疑什么,明天就上疏!
葉相公,奏疏中你的地位最高,你來上這奏疏。”
葉谷連連擺手:“不不不不,殿下,神京府尹一般都是由太子擔任的,先太子在世時一直都是其擔任神京府尹。
如今王濟海身為神京府尹,位高權重,深受陛下信任,該由他去上疏才對。”
葉谷說了一大通,他費盡心力拉王濟海進來,就是為了自己不做出頭鳥。
衛王皺眉,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沒想到你還膽小怕事,和我那弟弟一般。”
不過也不在乎,他現在麾下人才濟濟,能人極多。
擺擺手道:“你為我奔波眾多,既然那你不愿去,就讓王濟海去吧。
他不是著急立功,這正好是個大功,來日朕我定給他厚賞賜。”
“殿下英明!”葉谷連拱手說。
衛王微微點頭,他現在越來越享受這種感覺了,甚至都幻想自己坐在椅上,睥睨眾生,成為天下最尊貴的人,到時候這些大臣們又該如何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