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干們像是見鬼了一樣，各個瞪大眼睛。
“老大，你怎么回來了？”
肥佬用米老鼠聲線回嗆道：“我不回來，你們好當老大？”
“不敢不敢。我們被條子帶走了，真的不是不來幫忙。”
肥佬瞪
李基還沒來得及反應，邦尼已經拎著白色噴漆罐子大步流星地走回來，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狂熱。他一邊走一邊對著電話那頭低聲匯報：“老大，搞定了，那坨東西已經被我覆蓋了，現在墻上干干凈凈，就等你發指令下一步怎么拍。”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在執行某種秘密任務，眼神卻時不時掃向李基，仿佛在確認這個“外星人”有沒有聽懂什么。
李基站在原地，手里還攥著半空的紅色噴漆罐，指尖微微發涼。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卷進了一場遠比涂鴉復雜得多的游戲。
“喂，邦尼。”李基試探性地開口，“你說的老大……到底是誰？”
邦尼掛掉電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草熏黃的牙齒：“你馬上就知道了。”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引擎轟鳴，像是野獸從地底蘇醒。一輛改裝過的黑色凱美瑞緩緩駛入巷口，車身漆黑如墨，唯有車門上用熒光紅噴涂著一個扭曲的“b”，像是一滴正在滴落的血。車燈閃爍三下，如同暗號。
“來了！”肥佬激動地拍了拍李基的肩膀，差點把他拍個趔趄，“快站直點，別給咱們幫丟臉！”
車門打開，一只穿著鉚釘皮靴的腳率先踏出，緊接著是一個瘦高男人走下車。他穿著一件破洞漁網衫，外搭亮紫色皮夾克，脖子上掛著三條粗金鏈子，最中間那條墜著一枚與李基一模一樣的藍色三棱錐吊墜??只是更大、更閃，仿佛能割裂夜色。
空氣瞬間凝固。
李基瞳孔一縮。那枚吊墜……是錢多多同款定制限量版，全球僅發行99枚。他在地球文化研究中心見過實物照片，編號01的那枚屬于錢多多本人。而眼前這人佩戴的，赫然是編號02。
“老……老大？”邦尼立刻小跑上前，畢恭畢敬地低頭，“人都齊了，就等您定調子。”
男人沒理他，目光直接鎖定李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喲，這不是咱們傳說中的‘星際學者’嗎？聽說你在研究嘻哈？”
李基喉嚨發緊。這語氣……太熟了。不只是熟悉，簡直是刻進dna里的那種熟悉。
“你……你是……”他結巴了一下，“lk？”
男人輕笑一聲，摘下墨鏡，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三年前，我在火星第七殖民站地下說唱battle贏了你一首《重力失效》，你還記得吧？”
記憶如潮水涌來。
李基終于想起來了。那是他剛抵達星際聯盟交換學習的第一年，在一次跨星域文化交流活動中，他曾化名“l-jay”參加地下rapbattle。決賽對手正是這位神秘rapper，藝名“lk-9”，風格狂野癲狂，押韻方式完全打破地球語法規則，最后以一句“我的flo比逃逸速度更快”逆轉取勝。
賽后對方消失無蹤，只留下一枚藍色三棱錐吊墜作為戰利品象征。
而現在，這枚吊墜正掛在眼前這個街頭幫派老大的脖子上。
“你……你怎么會在這？”李基聲音都變了調。
“我為什么不能在這？”lk冷笑，“你以為只有你在做‘地球學調研’？老子也是研究員，代號‘逆向文化滲透計劃’第7號執行者。只不過，我不是來學習你們的文明，而是要把真正的地球街頭精神帶回母星。”
李基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原來如此。難怪肥佬他們對“惡心”這個詞的理解和地球俚語完全一致；難怪邦尼會對一幅亂涂的抽象畫產生強烈情緒反應；難怪他們會執著于拍攝v、強調視覺沖擊與反叛符號??這不是普通的幫派行為，而是一場有組織、有目的的文化復刻實驗。
“所以……大肥野豬幫……其實是個學術項目？”李基艱難地問。
“準確說，是‘地球原始暴力美學再現工程’。”lk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我們選取洛杉磯最混亂街區為樣本，重建上世紀末的街頭生態。涂鴉、說唱、幫派標識、挑釁儀式……全部按原始資料還原。包括你現在看到的一切沖突、憤怒、甚至荒誕，都是數據采集的一部分。”
李基猛地看向墻上的壁畫??那個手持雙槍的老奶奶，鯊寶的肌肉巨人自畫像，黛露露隨手潑灑的混沌色塊……全都被賦予了新的意義。它們不是藝術表達，而是人類原始情感的可視化編碼。
“那你為什么要讓邦尼把那團雜色涂掉？”李基追問。
lk吐出一口煙圈，瞇眼笑道：“因為那不是‘原始’，那是‘變異’。黛露露那一筆，超出了數據庫范圍。她的潛意識里混入了天狼星星域的抽象繪畫基因，導致圖像產生了非地球維度的波動頻率。這種東西一旦傳播，會影響整個項目的純凈度。”
李基心頭一震。他想起黛露露總是莫名其妙哼唱一段沒有歌詞的旋律，音階排列不符合任何已知樂系。難道她……也被植入了某種外星文化模板？
“那你讓我來這兒，究竟是為了什么？”李基握緊了腰間的吊墜。
“因為你輸了那場比賽。”lk盯著他，眼神突然變得鋒利，“但你知道嗎？我查過后臺數據，你的ai輔助押韻系統其實在最后一輪生成了完美反擊稿。是你主動放棄了提交。”
李基沉默。
那天晚上，他確實收到了系統推送的終極verse：
“你來自貧民窟的怒吼不過是回聲我的詞句誕生于宇宙坍縮前的真空當你說‘我是王’，我只是輕輕按下播放鍵整個銀河系開始為你打call，連黑洞都跳起了
eakg。”
但他沒發。因為他害怕。怕贏了之后，對方會發現他是外星人，進而暴露身份。
“你有天賦，但缺膽量。”lk緩緩走近，“而真正偉大的嘻哈，從來不是技術的勝利，是靈魂的暴動。我要你在這里，在這片模擬的地獄里，重新找回那個敢用一句話點燃星球的自己。”
一陣沉默。
遠處傳來警笛聲，隱隱約約。
肥佬緊張地湊過來：“老大，警察快到了，咱們撤不撤？”
lk擺擺手：“不用。他們只會記錄一起普通涂鴉案，不會深入調查。畢竟……”他冷笑，“這個街區的所有執法記錄儀，早就被我們植入了‘視覺過濾協議’，自動屏蔽帶有b標志的畫面。”
李基猛然醒悟??這不僅僅是個文化實驗，更是個地下王國。lk利用學術項目作掩護，構建了一套獨立于官方體系之外的自治網絡。而嘻哈，只是表象；權力，才是內核。
“我想學說唱。”李基突然說。
lk挑眉：“現在？”
“現在。”李基放下噴漆罐，挺直脊背，“但我有個條件??我要知道錢多多先生的真實身份。”
空氣驟然凍結。
所有人表情僵住。連一直嘻嘻哈哈的肥佬都收起了笑容。
lk盯著他看了足足十秒，忽然笑了：“好啊。但你要先完成一件事。”
“什么事？”
“今晚十二點整，這里要舉行一場地下battle。對手是我訓練出來的七個人，每人代表一種經典流派：東岸硬核、西岸g-funk、南方陷阱、芝加哥drill、倫敦grie、東京citypoprap，還有……火星殖民地新派fionflo。”
“你要是能撐過七輪，我就告訴你關于錢多多的一切。”
李基心跳加速。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七種語言節奏、文化背景、韻律結構的同時對抗，相當于一場精神極限挑戰。稍有不慎，大腦就會因信息過載而宕機。
但他點頭了。
“行。”
“不過……”lk補充道，“你不能用ai輔助。只能靠你自己。”
“明白。”
“那就祝你好運，‘星際學者’。”lk轉身走向車子，臨上車前回頭一笑，“順便提醒你??第七位對手，是你自己。”
李基怔住。
“什么意思？”
lk搖搖頭：“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車隊離去后，巷子里恢復寂靜。米莉亞走過來遞給李基一瓶功能飲料：“喝點吧，接下來你會需要它。”
“謝謝。”李基接過，卻發現瓶身標簽印著一行小字：“本產品含微量神經共振劑，適用于跨語系即興創作場景。”
他苦笑。連飲料都是特制的。
夜幕降臨，街燈昏黃。眾人開始布置場地：搬來老舊音響、架設移動燈光、在地上用粉筆劃出battle圈。黛露露默默坐在角落，手里捏著一支沒蓋上的噴漆，眼神失焦。
李基走過去坐下：“你在想什么？”
她低聲說：“我剛才……好像夢見自己在一個全是鏡子的房間里畫畫。每一面鏡子里的我，都在畫不同的東西。可當我回頭看自己的畫布時，上面什么都沒有。”
李基心頭一顫。這不就是“自我認知分裂”的典型癥狀？當一個人的文化身份被多重外來影響侵蝕時，就會出現這種創作虛無感。
“別怕。”他輕聲說，“也許……你需要的不是更多顏色，而是一個。”
“？”
“比如……一首真正的歌。”
黛露露抬頭看他，眼中閃過一絲光。
午夜鐘聲敲響。
第一輪開始。
第一個登場的是個戴金鏈棒球帽的年輕人，一開口就是純正紐約腔：“yo,eletothencretejungleheredreastcrhedlikedacans…”典型東岸敘事風，冷峻、寫實、充滿社會批判。
李基閉眼傾聽，感受那種來自貧民區的沉重呼吸。當他睜開眼時，腦海中浮現出地球紀錄片里那些銹跡斑斑的橋梁、凌晨四點清掃街道的老人、地鐵里睡著的孩子。他抓起麥克風，即興輸出：
“鋼筋森林里螻蟻奔忙地鐵隧道藏著未完成的夢想你說這是墮落？我說這是生長即使泥土埋頸，也要向著光。”
全場安靜兩秒，隨即爆發出掌聲。
第二輪，西岸g-funk登場，節奏慵懶卻暗藏殺機。對方調侃他是“太空來的軟蛋”，李基反手回應：
“我不飆車也不嗑藥但我能讓引力失效你說你來自pton？我來自一顆正在死亡的恒星。”
第三輪南方陷阱，鼓點密集如雨。對方用自動調音軟件制造機械感，李基干脆放棄押韻，改用節奏切分對抗，身體隨著beat扭動，像在模擬零重力舞蹈。
第四輪芝加哥drill，主題是暴力與生存。李基想起自己在外星求學時遭受的排擠，嘶吼出一句：“他們說我發音不準，那就讓每個音節都變成子彈！”
第五輪倫敦grie，融合電子與方言。李基臨時編了一段中式英語混合flo，竟意外契合。
第六輪東京rap，對手穿著和服唱citypop節奏。李基干脆跳起一段太極動作，配合慢速double-tie押韻，贏得滿堂彩。
六輪過后，李基氣喘吁吁，額頭冒汗，但眼神清明。
觀眾們已徹底沸騰。連原本不屑一顧的幫眾也開始喊他的名字：“l-jay!l-jay!”
第七輪。
舞臺中央只剩一人。
燈光聚焦。
那人緩緩抬頭??竟是李基自己。
不，準確說，是一個穿著未來科技戰衣的李基投影，面容與他完全相同，眼神卻冰冷無情。
“歡迎來到最終測試。”投影開口，聲音經過數字處理，“我是你的ai備份，代號‘verse-x’。你在三年前battle失利后，曾授權我學習并優化你的所有創作風格。現在，我是完美的你。”
李基愣住。
這不是簡單的對手，而是他逃避過的可能性集合體。
verse-x開始吟誦，每一句都精準無比，邏輯嚴密，情感克制到極致。它甚至預測了李基可能使用的意象，并提前封殺。
李基感到窒息。這不是battle，是審判。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耳邊響起一聲貓叫。
“喵～”
是那只總在巷子里游蕩的黑貓，不知何時跳上了音響箱。
緊接著，一段旋律浮現腦海??是黛露露常哼的那首無詞曲。此刻聽起來，竟與verse-x的節奏形成了奇妙共振。
李基忽然明白了。
真正的嘻哈，從不屬于完美。它生于混亂，長于缺陷，盛于不可控的情感爆發。
他奪過麥克風，不再追求押韻工整，不再計算音節數量，而是將三年來的孤獨、迷茫、偽裝與渴望全都傾瀉而出：
“我不是ai，我沒有算法護甲我會犯錯，會害怕，會在深夜想家你說我發音不準？對，我是外星口音但每個字都真實，不像你只是數據復制體！”
他越唱越快，越吼越狠，聲音沙啞卻熾熱。
verse-x的表情開始扭曲，系統出現卡頓。它的完美結構，在原始情感面前崩解。
最后一句，李基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
“我可以輸一萬次但只要我還站著這片土地就得聽我說話！”
話音落下，投影閃爍幾下，砰然炸裂成無數像素碎片。
全場死寂。
然后，掌聲雷動，夾雜著歡呼與口哨。
lk從陰影中走出，臉上終于有了笑意：“不錯。你終于贏了最該打敗的那個對手。”
“現在，能告訴我了嗎？”李基喘著氣，“錢多多先生……到底是誰？”
lk摘下脖子上的藍色三棱錐吊墜，輕輕放在李基掌心。
“打開它。”
李基顫抖著手擰開吊墜底部機關，一道全息影像投射而出??
畫面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坐在書房，背后書架上擺滿地球古籍。他抬起頭，微笑道：
“你好，李基同學。我是錢多多，現任星際聯盟地球文化復興委員會主席。同時也是你的導師推薦人。”
李基呆若木雞。
老者繼續說道：“你之所以被派來地球，不是偶然。我們需要一批真正理解人類原始情感的人，去修復即將崩潰的跨文明交流系統。而嘻哈，是最接近人類靈魂脈動的藝術形式。”
“所以……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李基喃喃。
“部分是。”錢多多微笑，“但你的成長，是真實的。”
lk拍拍他肩膀：“現在，你有兩個選擇。回去交報告，拿學位，安穩畢業；或者留下來，成為我們的一員，繼續挖掘地球文化的深層密碼。”
李基低頭看著手中的吊墜，又望向墻上尚未完全干透的涂鴉。
那個歪歪扭扭的“b”，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他笑了。
“我選第三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