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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筆如一把匕首從王之寀臉邊飛過,嚇得他身子一軟,噗通跪倒在地。 朱由校怒斥道:「朕還未說完,你就搶著說。 這就是你的為臣之道? 圣賢經義,道德禮儀,都被你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之寀被懟得啞口無言。 身為富學五車的東林黨人,王之寀跟其他名士大儒一樣,看不起不識字丶不明國事的朱由校。 認為他不過是頑劣少年,心性輕浮,所以才被魏忠賢等人糊弄哄騙,進而禍亂朝堂。 上月二十八日,國害之一的客氏突然橫死,而后又傳出皇帝夢見二祖列宗,幡然醒悟的說法。 崔景宗丶王之寀等東林黨人并不為然。 在這些大儒名士眼里,鬼神之說不足信。 他們更相信是回京的孫承宗,把皇上叫醒了。 孫承宗是皇上的老師,兩人感情很好,皇上很尊重他。魏忠賢恨他恨得牙根直癢癢,屢次出毒計想陷害孫承宗,皆被皇上拒絕。 天下也只有孫承宗能叫醒皇上。 而叫醒皇上的孫承宗跟東林黨人又十分親近。 孫承宗離京出鎮山海關時,跟崔景宗等東林黨人說了幾句話。 說楊漣丶左光斗性命無虞,只是皇上要打殺一下他們的傲氣,叫諸公稍安勿躁! 接著魏忠賢被傳出被皇上派出京巡鹽。 這難道不是魏閹被皇上拋棄的跡象嗎? 王之寀等東林黨人暗地歡呼喜悅,幻想著萬歷末年和天啟初年眾正盈朝的盛況即將回來。 自信滿滿的王之寀對于追查梃擊案非常抵觸。 那可是東林黨大獲全勝,徹底抓住光宗先帝大腿的關鍵一局,誰要是有質疑此案的意思,王之寀會毫不猶豫地懟回去。 結果懟習慣了,連皇上都懟。 更想不到,朱由校根本不慣著他,直接丟東西大罵他有失臣禮。 王之寀被罵得無言以對,但是不回話不是東林黨人的風格。 因為東林黨人一向認為自己是正義和天理的化身,做的任何事,說的任何話都不可能錯! 錯的都是別人! 「回皇上的話,梃擊案先后由神宗皇帝和光宗皇帝欽定,確實鐵證如山。」 朱由校冷冷一笑:「就算是皇祖和皇考欽定,朕就不能過問了嗎?」 王之寀抬頭看著朱由校冷然的臉,沈騭的目光,心里不由打起鼓。 皇上不是愚鈍弱懦嗎? 怎麼心思如此機敏,一下子就找到我話里的毛病,迅速反擊,堵得自己又無話可說。 皇上是無知小兒,只要魏忠賢丶客氏等婦寺奸人遠離,忠良之輩多加教誨,就能很輕易君臣相得(忽悠),引入正道。 這些話到底是哪個王八蛋說的! 根本不對啊! 朱由校根本不給王之寀喘息的機會,指著他說:「你君前失臣禮,朕罰你跪著說話!」 天子威勢,如泰山一般壓下來,王之寀喉嚨來回抖動幾下,不敢再說話。 他不是楊漣和左光斗,為了天理和正義可以不惜生命。 委曲求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若非如此,早就或被驅走或被下獄,或憤而辭職。 朱由校繼續問:「梁之挺,你看過梃擊案卷宗嗎?」 「回皇上的話,臣看過。」 梁之挺三十四五歲,面相普通,但身長八尺,蕭蕭肅肅,很有氣度。 「那你細細說來。」 「遵旨。 萬歷四十三年五月初四傍晚,有個男子手持棗木棍棒,悄悄闖入慈慶宮。光宗先帝時為太子儲君,居住此宮。 男子用木棍把守宮門的內侍李鑒打傷,闖入前殿檐下,被內侍韓本等人捉獲,交予駐守東華門的守衛指揮使朱雄等人 次日為端午,光宗先帝向神宗先帝稟明此事,神宗先帝下詔交近處法司先行審問。 巡皇城御史劉廷元初審后稟明案情,人犯名叫張差,薊州人,自述為吃齋討封之人,語無倫次,像是瘋子。 ap 但是觀其相貌,似乎又很狡猾,建議由法司嚴訊」 聽到這里,朱由校差點笑出聲來。 這個劉廷元做事真是玲瓏兩面,人犯既像是瘋子,胡言亂語,又像是很狡猾,包有禍心。后面不管風往哪邊吹,他都能開脫。 真是個機靈人,一眼就看出此案中的玄機,然后留個活套 「此案被轉至刑部,由郎中胡士相丶員外郎趙會楨丶勞永嘉三人會審。會審出的案情為,張差原是賣柴草之人。 由于柴草被人燒去,氣得發瘋,于四月入京訴冤。路上有兩位不知姓名之人欺騙他,說訴冤沒有狀子,官府不受,但可以拿一根木棍代替。 于是張差被帶到東華門前,手持木棍,一路無阻地來到慈慶宮前,犯下大案。 案情結報一出,朝中嘩然。但案件依然撲朔迷離。 時任刑部主事的王侍郎」 梁之挺看了一眼老實跪在地上的王之寀。 他身子一直,昂首挺胸,眼睛里滿是得意之色。 挖出張差背后的幕后主使者,這可是他最為得意的政績,夠吹一世了! 「王侍郎自告奮勇,進牢獄里審問,略施小計,問出張差確實是薊州人,小名張五兒,起源是鄉里的馬三舅和李外父,叫他跟著一位老公(內侍,民間叫法)進京,叮囑一切聽老公安排。 那位老公先是把張差帶到京城里一處大院子里,給了他飯吃,塞給他一根棍子,叫張差去闖一下,屆時只會有人救他。 于是張差被老公帶進后宰門,一直帶到慈慶宮 王侍郎的揭帖上稟到禁內,神宗皇帝留中不發。但揭帖內容傳遍朝野,群情洶涌,眾臣上疏,要求徹查此案。」 朱由校看到王之寀嘴角邊得意的笑容,連八十四斤的鐵錘都壓不住。 「神宗皇帝下詔法司重審。 五月二十一日,刑部匯集十三司司官,以及胡士相丶陸夢龍丶趙會楨丶勞永嘉丶王之寀等官員,再行會審張差。 這一次審出的案情為張差鄉里的馬三舅叫馬三道,李外父名叫李守才,帶他進京的不知名老公是去修鐵瓦廠的內侍龐保。張差被帶去的京城那座大院子,是內侍劉成的住所。 張差此次交代,是龐保和劉成叫他入宮打人。還叮囑他,打了小爺,吃穿不愁。 不僅如此,張差還交代出同黨五人,包括他的姐夫孔道。 結報一出,群情沸騰。時為太子的光宗先帝上疏,言張差是瘋子,胡言亂語,意圖挑撥他與神宗皇帝的父子君臣之情,請神宗皇帝下詔,盡快結案。 神宗皇帝應光宗皇帝所請,下詔結案。張差被斬,龐保丶劉成杖斃,馬三道丶李守才丶孔道等同黨判流刑。 此案就此結案。」 梁之挺說完,跪在地上的王之寀上身挺得更直,簡直要像一根春筍,鉆破屋頂,沖天而去。 朱由校輕輕一笑,問:「龐保丶劉成是鄭貴妃的心腹內侍?」 梁之挺低著頭,目光閃爍了一下,轉頭看了李養正一眼。 李養正答道:「回皇上的話,龐保和劉成是鄭貴妃身邊得用的內侍。」 「慈圣皇太后是哪一年仙逝?」 朱由校的這句話一問出來,眾人臉色皆變。 王之寀更是臉色如彩虹,變幻不定。 張艮丶梁之挺和李養正眼睛里滿是驚喜和欣慰。 唯獨郭明振,似乎懂了,又似乎沒懂。 李養正恭敬地答:「回皇上,慈圣皇太后是萬歷四十二年二月九日崩逝。」 「朕大致明白此案的真相。 張差等人,是被人利用的糊涂蛋。 他們可能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惹上這樣天大的官司。 至于龐保丶劉成,是被精心挑選的替死鬼,因為龐保奉命修鐵瓦廠,時常出城在郊外活動,所以被選中。 劉成是因為在宮外有座宅院,位置比較好記,于是也被選中。 朕斷定,梃擊案不是龐保和劉成這兩個蠢貨乾的,是你們東林黨人做的!」 「胡說八—!」 王之寀猛地跳起來,大聲疾呼,可是隨即又跪了回去,低著頭把后面的話全咽了回去。 因為他看到朱由校右手一伸,摸到御案桌面上的一方鎮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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