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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河便是溧水,秦淮河的南源。 朱寅下車走到橋頭,蹲下身子看著橋頭的字。 看不清。 他撿起來一塊石頭,在字跡上刮了刮,這才看清寫的什么。 “淳佑四年,鄉賢太學生顧憲籌造…” 這居然是宋朝的橋,宋理宗淳佑年間建造,有四百多年的歷史了。 橋長十丈,寬丈五,造型優美,古樸典雅,青苔遍布,難怪叫青橋。 橋下河水如碧,似乎還是宋時清波。 “好大一座村子。”寧采薇說道,“怕是遠不止一百一十戶,這是一個里?” 朱寅道:“青橋里其實是青橋都,分為東、西、西、北四個里,按說是四百四十戶。” 他站在橋頭,眼見村落氤氳生煙,西臨溧水,東枕東山,聚落縱橫,端的一個大村。 眾人走過青色的石橋,又是兩座村口的牌坊。 這牌坊的規格實在太高了些,居然是五檐六柱的御制牌坊! 左邊牌坊上是四個大字:“孝烈端順。” 右邊也是四個大字:“敏惠恭誠。” 看日期,是嘉靖二十六年建造。整整四十年了。 “這是方皇后的故里?”朱寅很快就明白了,孝烈皇后,不就是嘉靖帝那個被燒死的皇后方氏么? 傳說,是嘉靖故意燒死她的。 這里居然是她的故里? 她死了四十年了,娘家估計早就沒落了吧?畢竟隆慶帝也不待見她,將她的靈位移出祖廟。 很可能隆慶帝的生母杜氏,和方皇后有矛盾。 萬歷是隆慶的兒子,當然也不會待見方家。 “馬車就停在這里。蘭察和康熙看著馬車,我們進村看看宅子。” 朱寅說了一句,就帶著眾人穿過兩座牌坊的中間村道,往村中走去。 或許曾是皇后故里,村道修的足有一丈多寬,都是青石板鋪地,兩邊還有石欄,雕刻精美。 村道兩邊,錯落有致的坐落著白墻黑瓦的農家小院,家家溪水,戶戶垂楊。 “汪汪?” 農家的狗被陌生人驚動,支棱著耳朵,對著來人半真半假的狂吠,尾巴欲搖又止。 “哇汪!哇汪!”朱寅腳下的小黑虎也不甘示弱的叫起來,奶兇奶兇的。 雄赳赳的大公雞,提著一只腳,金雞獨立的站在桑樹和矮墻上,歪著腦袋傲視行人,忽然就引吭高歌。 “喔?喔喔??!” 它這一叫不要緊,一群母雞呼啦啦的不知從何而來,圍繞著驕傲的扁毛公子,咯咯咕咕的叫喚。 農舍之間,是一塊塊星羅棋布的水田、旱地、菜園、桑園。 田里的秋稻已經金黃,灌漿將滿,快到收割時節了。 更遠的地方,是大片的水田和莊園。 青草、泥土、稻香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清新如風,香醇如酒。 穿著短褐,挽著褲腳,帶著斗笠的農夫,正在田間地頭忙碌,時不時抬頭看看外來的客人,手搭涼棚。 放牛的牧童騎著水牛,徜徉在溪邊山腳,童子的笑聲和老牛的哞叫在晨風中飄蕩。 距離村道最近的農家小院中,還傳來機杼的聲音。 “唧唧…唧唧…” 溪水邊洗衣浣紗的農家女子,抬起不施粉黛的紅潤臉蛋,含羞帶笑、略帶好奇的看著路邊的客人。 然后又低下裹著頭巾的腦袋,一邊相互交談,一邊“啪啪”搗衣不止。 有人挑糞澆園,有人挑水進院。有人門前紡紗,有人樹下搓麻。 當然,也有青衿士子,悠閑鄉紳,在庭前吟誦看書,風雅有致。 不遠處的村學之中,書聲朗朗,隱隱傳來學童們的讀書聲,卻是千家詩中的《秋風引》: “何處秋風至,蕭蕭送雁群。朝來入庭樹,孤客最先聞。” 偶然在小門小戶圍繞之中,又出現一個占地很廣的大宅院,朱門高墻,亭臺樓閣,里面傳來絲竹之聲。 東山上的蘭若,溪水邊的伽南,曬谷場邊的戲臺…還有祠堂、土地廟、石塔、磨坊、水車、牌坊、墓園… 農夫、村姑、童子、書生、鄉紳…還有走村串巷的僧侶、貨郎、鈴醫、卦師、?碗匠… 當然,也有乞丐,牽著小猴子或者背著鑼鼓的江湖藝人。 雖是鄉村,不比城中,卻自有另一種熱鬧和生機。 看的出來,萬歷初期的農家生活還不錯。畢竟張居正沒死多久,還沒有征三餉,老天也賞臉,蟲蝗不作,災荒不頻。 或許也是因為,這是南京城外的鄉村,比其他地方富庶。 入村僅僅三四里地,朱寅就好像看到了晚明農村社會的縮影。華夏古典的鄉村之美,如詩如畫。 晚明盛世的一幕芳華。 不愧是出過皇后的地方啊。 可是如此美好的鄉村,其中又隱藏了多少盛世憂患? 祥和寧靜之下,又有多少難以直視的存在? 朱寅心有所感,不由自主的輕輕吟道: 客入青橋里, 風煙盡旖旎。 芳村如古畫, 桃源似可及。 丹青難神韻, 妙筆愁清奇。 大真如一夢, 醒來已別離。 寧采薇距離朱寅最近,只有她聽到了朱寅的感慨,也聽懂了感慨中的悲涼。 “是不是到了?”寧采薇遙指山腳下的一座大宅院。 這大宅院占地兩畝,朱門高墻,花木扶疏,一條溪水穿墻而入。 在周圍的農家小院中,鶴立雞群一般,對比十分醒目。 一看就是鄉間豪紳大戶的宅子。和其他農家一比,就像豪華別墅之于土坯平房。 大門口有一對石獅子,門楣高大,匾額上是四個字:青橋別院。 沒錯,這還不是周家的祖宅,只是周家的鄉下別院而已。 卻已經是一座大宅院,就這么空著。可見周家的豪富。 宅院門前坐著一個扶杖老人,年過六旬,滿頭銀發。他看到朱寅等人走過來,立刻停止捉虱子的動作。 “小子朱寅,見過長者,此廂有禮了。” 朱寅主動上前見禮。 華夏以禮治國,必須尊老敬老,見老者而不行禮,便是無禮狂悖之舉。 老者昏花的眼睛打量朱寅一眼,撫須微笑道:“原來是個稚子。你要租住周家別苑?” 朱寅道:“是。還請長者開門,我們進去看看。” 老者笑道:“老夫乃此間里老,為周家看管別院,你們來了,今后就不需老朽看門了。” 他站起來,顫巍巍的打開院門。 朱寅看著老人的背影,不禁有些感慨。 里老都需要給科舉官員的別墅看門了? 果然,如今鄉村完全是科舉鄉紳說了算。 曾經掌握鄉村話語權的里老,已經成為附庸。 元有社長,明有里老。 明太祖稱帝之后,不惜動用鐵血手段,在全國范圍內打擊大地主、大商人,只保留了中小地主。 歷史上第一次,大地主、大商人受到國家層面的系統性清除。他們的土地和資源被分給小農,收為國有。 為了鎮壓豪強地主,明太祖下詔各地百姓,告發豪強劣跡,以此治罪抄沒。 同時屢興大案,故意牽連豪強,很多地方的豪強在國初大案中,灰飛煙滅。 洪武三十年,戶部統計上奏,全國民戶,九成以上是小農。 宋元以來的大豪強、大商人,幾乎被清除一空,寥寥無幾。 中國歷史上貧富差距最小、也最原子化的社會,終于在明初出現了。 雖然只維持了幾十年,可畢竟是史無前例。 這些中小地主擔任了里長之職,取代元朝的豪強大地主。里長、里老共同管理鄉村。 可是隨著科舉階層的崛起,基層權力從里長、里老手轉移到了鄉紳手里。 這有什么區別? 區別很大。 里長、里老雖然不是朝廷官吏,卻是在行使朝廷賦予的職權,屬于朝廷管理基層的觸手。 里長、里老掌握基層治理權,就等于是皇權下鄉,控制了基層。 可是如今里長、里老被邊緣化,鄉中大事都是有科舉功名的士紳說了算。 士紳仗著政治、經濟特權,把持了基層治權,操弄鄉約制度,作威作福,猶如鄉中土皇帝。 如此一來,又崛起了一批大地主大官僚,徹底架空了朝廷在基層的權力。 這就是為何晚明有近兩億人口,可戶部黃冊一直是六千萬,和明初人口數量一樣的原因。 大量人口田地,都在大地主大官僚手中。無論是賦稅還是勞役,朝廷能動的始終是黃冊上的數量。 里老打開門之后,朱寅等人進去一看,見是一所五間三進的宅子,里面亭臺樓閣,景色優美,還有一個半畝大的花園。 房齡也就是十幾年,還沒有被白蟻禍害。 房舍廳堂,也都雕梁畫棟,完好無損。 還有馬房,犬舍,雞棚,水井,花池。 廂房也有十幾間。天井也比較大,并不壓抑。 整個宅院,住上數十人綽綽有余。 朱寅和寧采薇一看就相中了。 十分滿意。 只看了一會兒,朱寅就謝過看門的里老,直接離開,回城里簽約。 上午辰時初刻,朱寅等人又到了城中牙行,交了三百六十兩白銀,正式簽訂了租賃契約。 從此,那青橋里的周家別苑,就歸朱寅居住了。 出門的時候,寧采薇小臉紅撲撲的,目中滿是小星星,低聲對朱寅說道: “小老虎,我們終于有房子住了。” “能安穩下來,不用飄泊了。” “接下來就是…采購!” 朱寅小聲道:“其他東西你去買。瓷器我帶人去買。” 寧采薇明白了,“你要探探那個瓷器店老板?你千萬小心,他是西人收買的間諜。” “你放心吧。”朱寅冷笑,“我就是個買瓷器的客人,正常買瓷器而已。再說,還有蘭察陪我去。” 寧采薇點頭,“好,那我們一個時辰后,在花市大街匯合!” :晚上一章九點。9月1號上架,決定生死。蟹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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