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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陽如虎,毫不溫柔,三伏余威猶在啊。 還沒有到晌午,天就已經很熱。尤其是這蜂巢般的號房,根本就擋不住陽光照射,很多人都已汗流?背。 不少人干脆右手寫字,左手打扇。 朱寅很想?掉儒服,光著膀子寫。可是偏偏考場紀律嚴格,白天再熱也不能脫下儒服,有礙觀瞻。 于是,朱寅只能將美女蛇貼身藏著,借助涼颼颼的蛇身聊以降溫,果然涼快了一些。 到了晌午,朱寅終于寫完了《四書》義的第二題,出自《大學》的“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從卯時到午時,朱寅花了三個時辰六小時,寫了《四書》義的兩篇八股文,大概上千字。這個速度不快不慢,肯定合格。 當然只是草稿,上面圈圈點點。 元釗見到朱寅小大人似的專注沉穩、從容不迫,雖然不知道他寫的好不好,卻更是不敢小覷。 他看到很多成年考生,都是忍不住心浮氣躁、焦慮不已,溫良君子的形象都有點掛不住了。 可這個小相公很是沉得住氣。光是這份心性,將來就能成就一番事業。 元釗尋思著,如何盡量利用這個機會,交好朱寅。 他干脆站在朱寅的號房前,高大的身子擋住部分陽光,朱寅被陽光照射的部分身體,就在他的影子里了。 如此一來,又涼快了一些。 朱寅含笑致意,表示感謝。 忽然旁邊號房里的考生,也就是曾經被美女蛇嚇到,還怪朱寅讓他更加難堪的士子,站起來說道: “號軍,在下要出恭。” 那號軍不禁皺眉,有點不耐煩的說道:“這才半天,就要出恭?走吧。” 實際上此時出恭很正常,很多考生都出恭過,無論是大是小。 可是這考生比較傲慢,對號軍之前愛答不理,直接稱呼“號軍”,讓監考他的號軍也沒好臉色。 那考生此時見號軍不耐,臉色更是漲得通紅。他手中折扇“啪”的打開,梗著脖子道:“帶路!” 號軍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考生跟在后面,裝作淡定的邁著步子。可從他的走路姿勢就能看出,他可能快要拉褲襠了,之前一直在憋著呢。 果然,他僅僅走出六七步,步伐就猛然加快,彎著腰小跑起來。 那領路的號軍,眼見他如何猴急,不禁面露鄙視之色。 可這考生跑的太急,忽然腳下一塊磚松動,一個趔趄就摔了出去。 “啊呀?”他驚呼一聲,捂著臀部,滿臉都是驚懼之色。 隨著這一摔,他體內之物再也無法管制,決堤一般沖出。 居然當場拉褲兜了。 “不??”他慘叫一聲,一臉生無可戀之色。 傍邊的考生和號軍皆盡掩鼻,神色厭惡之余,又覺得大開眼界。 居然在考場拉褲兜?真是聞所未聞啊。 哈哈哈哈 朱寅看著不遠處地上的考生,冷冷一笑。 我昨天幫你捉蛇,你居然瞪我! 今天怎么樣?當眾稀,社死啊你。就算你考中舉人,也是一輩子洗刷不掉的羞恥。 眾目睽睽之下,那號軍笑罵一聲晦氣,捂著鼻子低聲道:“盛開,快起來……” 話剛落音,卻見一個監考官吏大步過來,喝道:“成何體統!真真斯掃地!” “快快起身洗凈罷!” 可是盛開卻面如土色,遲遲不肯起身。 監考官吏眉頭一皺,頓時疑竇叢生,喝道:“來人,將他架起來!” 兩個士卒上前,老鷹抓小雞般拎起盛開,卻見地上那攤污穢之中,居然有一樣東西,像個小圓筒。 監考官吏強行令人打開察看,果然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這就是作弊! “果然是作弊!”監考官怒道,“還藏入谷道帶進來!你好大的膽子!” “沒有!沒有!”盛開嘶聲叫道,嚇得渾身顫抖,還算清秀的臉上滿是驚恐,“我姐夫是誰王殿下!我姐姐是王妃!你們不要冤枉我!” “住口!”監考官吏戟指喝道,“親王怎會有你這種親戚!淮王封地江西,你緣何來應天考試!來人,拿下!” 一群士卒唱個喏,撲上將盛開拿下,迅速帶離考場。 等待盛開的,重則坐牢流放,輕則杖刑之后革出功名,終生不得考試。 朱寅聽到“淮王”二字,立刻想到自己還有誰王朱載堅的把柄:他的親筆信。 去年斬殺“花佛”釋永真時,從釋永真的遺物中搜出了很多嘉靖時期的密信,關系到一些官員秘辛。 那些人二十年多前還不算什么,如今不少都成了大人物。 其中就有朱載堅的信。 當年朱載堅還是個不得寵的王子時,曾經寫信給釋永真索要虎狼之藥,讓釋永真代他銷售違禁貨物給倭寇,還吹捧嚴黨,請釋永真賄賂嚴嵩,改他為世子。 這封信只要交到朝廷,朱載堅的王位就要被革除,轉到他兄弟的手里,就是他兒子都不能襲爵。 當然,不到必要的時候,朱寅不準備對付一位親王。 尤其是淮王封地鄱陽,地理上還屬于江東,距離南直隸和浙江都很近。 朱寅收回思緒,站起來活動活動,一邊搖著扇子。 美女蛇從他的衣襟里爬出來想逃走。卻又被朱寅捉住,掛在脖子上貼身佩戴。 美女蛇十分無奈,只好乖乖的盤著,不甘的吐著信子。 它也知道自己無毒,不能把這可惡的人類怎么樣,只能認命了。 此時正午,天氣更熱。很多考生已經放下筆,吃飯的吃飯,如廁的如廁。 但是,相互之間嚴禁交談。 要么就安靜的進食,要么就趴著桌子憩一會兒,要么在號軍的監視下去茅房,要么在號軍監視下去打水。 朱寅也開始吃午飯了。一上午體力消耗很大,出汗很多,必須要補充能力。 他打開食盒,按照日期取飯。 越是容易變質的飯菜,寧采薇編的日期越靠前。比如今日中午這頓是: “咸鴨蛋一顆,鹵賺頭二兩,熏烤鹿肉二兩,奶糖九顆,煎餅一個,小香瓜一個,烤饅頭一個,腌魚子一兩。’ 脂肪、蛋白、碳水、維生素、鹽分都補給到了。 朱寅很想給元釗幾顆稀罕的奶糖,但因為考場紀律,他不能給元釗任何東西。 朱寅吃完了午餐,就對元釗說要去打水。 “小公子且慢坐,小人去打水!”元釗趕緊說道。 每條考棚都有兩口水缸,里面有注滿的清水。元釗帶著朱寅的水壺,打了滿滿一壺,又在號房外的炭爐上生火。 “俺來燒水,小公子只管歇息。”元釗十分殷勤。 其他考生都羨慕朱寅,怎么有這么聽話的號軍。 朱寅道了謝,摸著美女蛇道:“你剛好是條雌蛇,給你取個什么名字呢?嗯,你叫玉斑錦蛇,就叫阿錦吧。” “這叫玉斑錦蛇么?”元釗一邊燒水一邊笑道,“還真是錦帶一般好看,難得小公子還愛蛇。 朱寅心想這蛇后世好幾萬元一條呢,笑道: “愛蛇倒是說不上,只是同情罷了。我若是放了它,它在這考場立刻會被打死,活不過一個時辰。我放了它,就是害它性命。 元釗用火鐮子點燃艾絨引火,抬起有點動容的臉,喟然道: “原來是仁心!小相公正是君子啊。小公子中了舉人進士,才是百姓的福氣。 不遠處號房里的郝運來聽到這句話,不禁翻了個白眼。 老實巴結的傻軍漢!朱雅虎有個屁的仁心,這小子就是奸! 就如《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 對朱寅這種人,就要用《易經》中的《遁卦》:“天下有山,遁,君子以遠小人,不惡而嚴。” 最后就能逢兇化吉,誠如《泰卦》曰:“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 要不是考生之間嚴禁交談,郝運來一定會冷嘲熱諷幾句。 這一次,他押對了《中庸》,考中舉人更有把握了。 呵呵,小老虎啊小老虎,等我中了孝廉,一定會請你去我家做客,喝酒。 讓你看到我在考試前立下的門楣會不會倒,讓你看到我家門口的功名旗桿啊。 郝運來微微一笑,文章更有思路了。 要是這次中舉,將來就能為弟弟娶個好媳婦,為妹妹嫁個好人家,自己這個長兄也算盡心了。 很快,茶銚里的水就燒開了。朱寅加了一把涼茶、薄荷、酸梅,這才喝的過癮。 直到此時,朱寅才想去廁所方便了。 簡陋的茅廁當然沒有更衣之處,朱寅只能先脫掉儒服,只穿著短褂單衣。然后在元釗的陪同下,來到最近的茅廁。 一到門口屎尿味就撲鼻而來,一群蒼蠅“嗡”的一聲彈射起飛,朱寅卻是神色不變的走進去,只是打開折扇驅趕蒼蠅。 明明是進入茅廁,他卻像是閑庭信步。 朱寅受過克服骯臟的心理訓練。執行任務時,若是逼不得已,可以做到藏身糞坑、垃圾堆、下水道。 做不到這些,就不算一個優秀的特工。 而距離茅廁最近的號房,不到一丈遠,這就是所謂的“糞號”了。 但見類號中的考生,臉色蒼白,神情苦楚,身邊的蒼蠅揮之不去,可見十分煎熬。 朱寅進入茅廁,但見五只大馬桶一字排開,馬桶里面都已經蔚為可觀了。 原來,茅廁中不是蹲坑,而是糞桶。 此時很巧,只有一個考生蹲在那里,倒是不用等。 那考生卻很是引人注目。他手持一條竹片,三四寸長,半寸來寬,十分光滑。 這就是廁等了。 傳說此物最微,可入藥治療難產。 可是如今的大明朝,用廁籌的已經不多。雖然有《惜字律》這種道德規約禁止用寫過字的紙擦屁股,但可以用草紙啊。 草紙如今很便宜,絕非用不起。 有些人不用,純屬是習慣。 但見此人將廁籌放在臉上擦一擦,感覺不到毛刺刮臉,這才滿意的微微一笑,手持廁籌伸下去揩拭。 一下,兩下 朱寅神色平靜,倒是沒有嫌棄他,只有一個疑問:“這玩意兒刮得干凈么?” 那考生的號軍忍不住問道:“為何不用草紙?” 考生答曰:“無他,清涼可人,古意盎然也。” 他的號軍立刻閉嘴。 朱寅很快完事,凈了手走出茅廁時,發現“糞號”中的考生奮力驅趕蒼蠅,神色悲憤。 一臉生無可戀。 另一個類號考生,此時并沒有動筆,只是無語望蒼天。 朱寅不禁有點同情了。 天氣悶熱,距離茅廁這么近,蒼蠅又多,誰也受不了啊。 這還怎么安心考試? 朱寅回到號房,這才好整以暇的寫第三篇八股文。 等到朱寅寫完第三篇草稿,已經是下午申時初刻了。 之前還悶熱,此時卻陡然涼快下來,甚至秋風乍起。 可是考生們不但不高興,反而人人露出憂色。原來那肆虐的秋陽已然不見,空中卻變的烏云密布。 要下雨了! 這雨一下,估計一時歇不下來。 “小相公,要下雨了。”元釗望著天,“趕緊掛起雨簾子吧。” 朱寅趕緊取出寧采薇準備好的雨簾子,掛在號房沒有墻的那邊。寧采薇還準備了兩顆小秤砣,用來墜雨簾。 按照規定,只有下雨時才能掛雨簾擋雨。不下雨時不許用。 朱寅剛剛掛起雨簾,天上一道閃電劈開云層,接著就是“轟隆”一聲雷鳴。 隨即,傾盆大雨就噼里啪啦的打下來。 整個考場上,都是暴雨敲打萬千瓦的聲音,訇然大響,猶如萬馬奔騰。 冰亮的雨水淋著被曬的火熱的瓦片,立刻化為一片片白氣,仿佛水霧蒸云,頃刻又消散不見。 數千考生的房號,全部掛著雨簾,看上去五顏六色,十分壯觀。 號軍們也戴上早就準備好的斗笠蓑衣,仍然站在號房之外履行職責,櫛風沐雨。 隨著大雨落下,狂風也席卷而來。 很多人準備不足,沒有重物墜著雨簾,以至于雨簾被狂風卷起,暴雨頓時飄了進去,打濕了試卷,墨跡污染。 甚至還有人的試卷被狂風卷走,頓時捶胸頓足,哭嚎著追出。 如今已是下午,要是草稿毀了,可能就來不及完成考試了。 不少考生用身子遮擋飄進來的雨水,自己半身濕透,卻還要護著試卷。 朱寅的雨簾有小秤砣墜底,大風卷不起來,加上元釗站在門口遮風擋雨,情況好的太多。 小小的號房里,沒有一點雨絲飄進來,毫無淋漓之苦。 聽到外面的暴風驟雨,他反而心靜如水,寫起來更加順暢。 等到天黑掌燈,朱寅已經完成了《詩經》義中兩道題的草稿,只剩兩道題了。 朱寅加了一件衣服,繼續寫。阿錦則是藏在他的衣服中取暖,再也不肯冒頭。 兩根蠟燭燒完,城中二更鼓響九點,朱寅堪堪完成了所有考題的草稿。 此時,剛剛是結束一天考試的時間。 “小相公。”雨中站了幾個時辰的元釗提醒道,“今日可以封筆了,還是應該早點歇息。” 朱寅點點頭,收了紙筆,如釋重負。 此時雨小了很多,但還沒有停。 朱寅揉揉手腕,對元釗十分感念,又十分同情。 這一天,日曬雨打,真是大不易啊。 “元大哥也去歇息吧,今日實在辛苦了。”朱寅有點過意不去。 元釗笑道:“雖說真是辛苦,但考完我等也有賞賜,卻是不白辛苦。” 等到元釗離開,朱寅再看時,只見外面很多號房的考生仍然在寫。 巡邏的官吏下了通知:不許再寫,立刻熄燈封筆。熬夜答題者一旦被發現,試卷作廢。 同樣,夜里相互交談,擅自出號房,考卷作廢。 如果內急,需要等到巡邏士卒到來,再集中帶著去茅廁。 當然,也可以在號房內解決。 頓時,一聲聲的嘆息連接響起,猶如秋風秋雨。 第一天考試最為重要。今日發揮如何,中與不中,很多考生已經心中有數了。 朱寅吹滅自己蠟燭,看著風雨如晦的漆黑夜空,感覺今日就像做了一場大夢。 來到明朝快兩年,他終于參加了鄉試。 直到此時他才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疲憊。 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七篇文章榨干了。 隱隱約約的,他聽到不遠處的號房中,依稀傳來一個悲愴的自言自語: “年年下第東歸去,羞見長安舊主人。” :考場就寫到這里了。明天寫考場外的事。今日心情很差,就到這里吧。蟹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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