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離我們小區不遠，‘新業小區’南門外面那家！老板是個特熱情的大媽。”

胖子見有人搭話，談興更濃，仿佛回到了末日前的清晨。

“我每天早上趕公交前都去她那兒買，她怕我吃不飽，經常偷偷多塞一個給我呢！”

他說著，還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王健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嘴角努力扯出一個看似自然的笑容，聲音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你說的…不會是那家‘老王記包子鋪’吧？”

“對對對！就是‘老王記’！”胖子一拍大腿，興奮起來。

“他們家的包子都是大媽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親手和的面、調的餡！”

“她家還有個特別可愛的小姑娘，叫…叫妞妞？對對，妞妞！每次見了我都‘胖哥哥、胖哥哥’地喊，聲音可甜了！”

說到這兒，胖子的興奮勁兒突然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泄了下去，眼神黯淡，聲音也低落了。

“只…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王健追問，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了些，手指微微蜷縮。

胖子重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語氣沉重。

“末日爆發后，有一次我冒險回去想拿點東西，路過那家包子鋪…唉…里面…里面已經……”

他后面的話沒說下去，但那聲嘆息里的意味，在場的人都懂。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王健像是被瞬間點燃的炸藥，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

他如同瘋了一般沖上前，一把死死攥住胖子的衣領，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竟將體重遠超于他的胖子硬生生提到離地幾分，狠狠抵在了冰冷的墻壁上！

“啪！” 胖子手里的饅頭掉在地上。

“然后呢？！那家鋪子到底怎么樣了？！說！你給我說清楚！！”

王健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表情扭曲如同受傷的困獸，嘶啞的吼聲在密閉空間里炸響，充滿了瀕臨崩潰的瘋狂。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陸澤臉色一變，立刻起身想要拉開他：“王健！你干什么！冷靜點！”

可王健仿佛根本聽不見，他的整個世界只剩下胖子那張驚恐的臉。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住對方，執拗地要從他嘴里摳出那個答案。

胖子被這陣勢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慘白，舌頭都打了結。

“那…那次路過…我…我看見…大媽…還，還有妞妞…她，她們…都已經…變成…變成喪尸了……”

“轟——！！！”

這句話，如同九天驚雷，在王健的腦海里悍然劈落。

他整個人瞬間僵住，瞳孔放大到極致，里面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希望，在剎那間灰飛煙滅。

攥著衣領的手，無力地松開。

他踉踉蹌蹌地向后退去，身體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撐，開始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呃…噗——！”

一股無法抑制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嚨，他身體猛地一躬，一口殷紅的鮮血如同壓抑到極致的絕望，猛地噴濺出來。

在昏暗的光線下觸目驚心！

隨即，他眼神渙散，身體一軟，如同斷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王健！”

陸澤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在他摔倒在地之前猛地將他扶住。

王健已然面如金紙，氣若游絲，陷入了昏迷。

陸澤立刻進行急救，用力掐住他的人中，又小心地給他灌了幾口清水，不斷拍打他的臉頰。

過了好一會兒，王健的眼睫才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喉嚨里發出一聲細微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

他極其緩慢、艱難地……重新睜開了眼睛。

那雙曾經充滿求生意志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死寂，再無半分生氣。

短暫的幾秒之后——

“啊啊啊——！！！”

一聲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絕望的哀嚎，猛地從王健喉嚨深處撕裂而出。

他像一匹被長矛貫穿心臟的孤狼，蜷縮起身體，崩潰地痛哭失聲。

眼淚混雜著方才咳出的血沫，肆意橫流。

在他因劇烈動作而敞開的衣領處，那塊一直貼身佩戴的白色玉牌滑落了出來，在昏暗光線下泛著溫潤卻刺眼的微光。

再次看到這枚眼熟的玉牌，胖子渾身猛地一顫。

一段被忘記的記憶浮現—— 那個總是甜甜叫他“胖哥哥”的小女孩妞妞，脖子上也戴著一模一樣的一塊！

他曾好奇問過，包子鋪的王大媽一邊幫他裝著包子，一邊慈愛地笑著說，這是特意去廟里給孩子求的，保佑她平平安安。

平安…在這末日里，哪還有什么平安可言！

這讓胖子如遭雷擊，臉色“唰”地變得慘白。

“難…難道…王大媽和妞妞…她們是…是你的……”

沒錯。

胖子口中那家包子鋪熱情的王大媽，就是王健的母親。

那個總會甜甜喊“胖哥哥”的妞妞，就是他視若珍寶的親妹妹。

這，就是他口中“必須要找到的家人”。

這，就是支撐著王健，從末日降臨之初，便獨自一人在這座黑暗絕望的沃爾瑪中，咬緊牙關頑強茍活下來的全部信念。

是不容倒塌的擎天巨柱。

然而，就在剛才，胖子那幾句無心的感慨和沉重的嘆息，如同最殘酷的判決。

將這份支撐他至今的信念，徹底、干凈、殘忍地……碾成了粉末。

“媽——！妹妹——！！”

王健再也無法承受這噬心蝕骨的劇痛，他用雙手死死捂住臉，指縫間溢出壓抑到極致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每一次抽泣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整個身體都在無法控制地痙攣。

陸澤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王健的樣子，讓他內心也泛起沉重而酸楚的漣漪。

他想說些什么，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的絕望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只能伸出手，用力地、緊緊地按在王健不斷顫抖的肩膀上。

一直讓王健癱在地上也不是辦法。

陸澤半扶半拽，將他安置到墻邊靠著。

王健獨自蜷縮在陰影里，將臉深深埋入膝蓋，壓抑的哽咽和肩膀的顫抖，是他此刻唯一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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