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挽歌坐在西湖邊的石亭里，膝頭攤著黎明留下的余杭城區(qū)地圖，指尖壓在標注著“廢棄建筑”的區(qū)域，指腹反復摩挲著紙面。

剛清理完城西紡織廠，他便趁著暮色未沉，開始梳理尋找怨娘子的線索。

這位濁音閣副閣主擅長用琵琶“離恨撥”操控情緒，其活動軌跡必然與“聲學”和“隱蔽”兩個關鍵詞緊密綁定。

首先排除的是已清理的據(jù)點：地下倉庫的銅鼎已毀，紡織廠的遠程采集機器成了廢鐵，余下的廢棄工廠多為開闊空間，缺乏琵琶所需的共鳴環(huán)境。

而濁音閣總部雖在地下排水系統(tǒng)，可此前與悲惘先生的間接對峙中。

他能感知到閣主的氣息盤踞在濁音殿深處，怨娘子作為副手，更可能在外圍負責“永恒哀嘆”大陣的局部籌備，不會與閣主扎堆。

接著，他將目光聚焦在“聲學適配”的建筑上。

怨娘子的琵琶音需借助空間放大，才能更高效地采集、傳遞負面情緒。

他掏出手機，翻出龍戰(zhàn)組共享的“余杭廢棄聲學建筑名錄”。

指尖劃過一行行條目：舊電影院（年久坍塌）、露天劇場（過于開闊）、音樂廳（已改建商場）……最終，“廢棄交響樂團排練廳”幾個字停住了他的視線。

資料顯示，這處排練廳建于上世紀八十年代，因樂團解散、資金斷裂廢棄十余年，位置藏在老城區(qū)的巷弄深處，緊鄰一片待拆遷的舊居民樓，既隱蔽又少有人至。

更關鍵的是，排練廳內(nèi)部保留著完整的舞臺結構與管風琴，其穹頂與墻面的弧度經(jīng)過聲學設計，能最大程度放大音波。

這恰好契合怨娘子操控琵琶音、匯聚情緒的需求。

為了確認，風挽歌閉上眼，將曜徹境的靈覺緩緩鋪開。

此前清理據(jù)點時，他曾在濁氣中捕捉到一絲極淡的琵琶弦震動頻率，此刻順著這縷殘留的波動溯源，靈覺如細針般穿過街巷的煙火氣，最終在老城區(qū)深處觸到了熟悉的粘稠濁氣。

那氣息比紡織廠的更濃，且裹著琵琶弦特有的震顫，正順著排練廳的通風管道緩緩溢出。

“就是這里了。”

風挽歌收起地圖，將伏羲琴斜挎在肩上，琴身的瑩光在暮色里泛著極淡的暖光，像是在呼應他愈發(fā)堅定的心神。

風挽歌站在廢棄交響樂團排練廳的大門外，夜色已完全籠罩下來，慘淡的月光從云層縫隙中漏出，給這棟哥特式建筑鍍上了一層冷銀。

大門是厚重的橡木材質(zhì)，暗紅色的漆皮大面積剝落，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紋，邊緣蜷曲的銅環(huán)早已銹跡斑斑，輕輕一碰便簌簌掉渣，在寂靜的巷弄里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

建筑的尖頂刺破夜空，棱角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鋒利，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正用陰影將整個巷口吞噬。

他伸手推開門。

“吱呀”

的聲響陡然炸開，在空蕩的巷弄里撞出回聲，又很快被排練廳內(nèi)部的死寂吞沒。

空氣里彌漫著多重氣息：陳年灰塵的干燥感、墻角霉菌的潮濕腥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香薰味。

那味道帶著腐朽的暖意，像是許久前有人在這里燃過安神香，卻被濁氣染上了怨懟的底色，聞著讓人莫名心煩。

跨進門檻的瞬間，極致的寂靜便裹了上來，連自己的呼吸聲都顯得格外突兀。

風挽歌抬眼望去，巨大的演奏廳觀眾席呈扇形鋪開，猩紅色的天鵝絨座椅大多已破損不堪，有的椅面裂開長長的口子，露出里面泛黃的海綿，上面沾著灰黑色的霉斑。

有的座椅歪斜地倒在地上，金屬支架銹得黏在地板上，仿佛稍一用力就會崩斷。

地上散落著干枯的落葉、破碎的戲票根，還有幾支折斷的指揮棒，木質(zhì)的棒身上還能看見模糊的刻字，卻早已被歲月磨得辨認不清。

舞臺位于觀眾席前方，木質(zhì)地板因常年受潮而微微隆起，表面布滿深淺不一的劃痕，像是被無數(shù)雙鞋踩過、被樂器磕碰過，藏著過往的喧囂。

舞臺上方，巨大的管風琴占據(jù)了整面墻，數(shù)十根金屬管從地面延伸至穹頂，管壁上的銹跡如蛛網(wǎng)般蔓延，有的管子已經(jīng)彎折變形，垂在半空，像巨獸暴露在外的肋骨，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幾扇彩繪玻璃窗嵌在舞臺后方的墻上，玻璃上的圖案本是宗教題材的天使與豎琴，如今卻多有破碎。

有的窗格空著，露出黑漆漆的洞口，夜風從洞口灌進來，帶著外面的涼意，吹動舞臺上的碎布片輕輕晃動。

月光透過完好的玻璃碎片，在地上投下零碎的光斑，紅的、藍的、金的，混在灰塵里，像撒了一地的破碎寶石，卻透著詭異的死寂。

風挽歌的靈覺如觸須般散開，瞬間便“撞”到了彌漫在空間里的濁氣。

那濁氣不像此前據(jù)點里的稀薄，而是濃稠得近乎實質(zhì)，像蛛絲般粘在墻面、座椅、管風琴的金屬管上，輕輕一碰，便能感知到里面裹著的情緒碎片。

有孩童的啼哭、老人的嘆息、情侶的爭吵，全是細碎而尖銳的負面情緒，正順著無形的軌跡，朝著舞臺后方深處緩慢匯聚。

他能“聽”到情緒流里藏著的微弱震動，那是琵琶弦被輕輕撥動的余韻，雖淡，卻帶著“離恨撥”特有的怨憎氣息，像一根細針，時不時刺向他的心神。

風挽歌握緊伏羲琴的背帶，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琴身的瑩光悄然亮起，在他周身形成一層淡淡的光暈，將粘上來的濁氣輕輕彈開。

他一步步走向舞臺，木質(zhì)地板在腳下發(fā)出“咯吱”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寂靜的心臟上，回聲在空曠的大廳里蕩開，又很快被濁氣吞沒。

目光掃過觀眾席的每個角落，倒塌的座椅后、破損的包廂里、管風琴的金屬管之間，沒有任何動靜，唯有那股匯聚的情緒流，像無聲的指引，引著他走向舞臺后方那道緊閉的木門。

那里，便是濁氣與情緒流的終點，也是怨娘子的藏身處。

風挽歌深吸一口氣，指尖輕輕搭在伏羲琴的琴弦上，瑩光在琴身上流轉(zhuǎn)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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