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舊屋出來，陽光穿過老梧桐的枝椏，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寂夜望著巷口矗立的拆遷公告，指尖輕輕摩挲著衣角，語氣帶著幾分悵然：“沒想到，連這條街都要變了。”

“爸，我們打車去市區(qū)吧，找家像樣的館子吃頓飯。”

冰玄天走到他身邊，聲音依舊低沉，卻比來時多了幾分溫度。

這聲“爸”自然流露，沒有絲毫生澀，讓寂夜猛地抬頭，眼底閃過一絲驚喜，隨即用力點頭：“好，聽你的。”

宋依安掏出手機叫車，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動，寂夜好奇地湊過來看，眼神里滿是困惑：“這小小的方塊是什么？怎么還能召喚車子？”

“這是智能手機呀，比以前的諾基亞、摩托羅拉厲害多了，能打電話、看視頻，還能叫車、付錢。”

宋依安笑著解釋，順手點開一個短視頻，屏幕上立刻跳出美食探店的畫面，聲音清亮。

寂夜嚇得往后縮了縮，伸手想去碰屏幕，又怕弄壞了，試探著問：“這里面怎么會有人？這是……小電視？”

冰玄天看著他孩子氣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差不多，但比電視小，能隨身帶。”

說話間，出租車已經(jīng)停在巷口。坐進(jìn)車?yán)铮乓箍看岸暰€死死鎖住窗外掠過的風(fēng)景，眼神從驚訝漸漸轉(zhuǎn)為悵然。

他記憶里的浦東，金茂大廈是唯一的“巨人”，環(huán)球金融中心還裹著腳手架，而如今，“三件套”刺破天際，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將舊時光的輪廓徹底碾碎。

世博園區(qū)早已不是大片工業(yè)廠房，前灘、西岸的新興建筑群鱗次櫛比，那些他從未見過的摩天大樓，像一個個冰冷的巨人，宣告著一個全新的時代。

車子駛過一段街道，路邊突兀地出現(xiàn)幾棟帶著羅馬柱和凱旋門造型的建筑，墻面的歐式浮雕已經(jīng)有些斑駁，與周圍現(xiàn)代化的高樓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寂夜皺起眉。

“這是之前流行的‘歐陸風(fēng)’建筑，”

宋依安解釋道，“那時候覺得特別時尚，現(xiàn)在看確實有點違和啦。”

寂夜輕輕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車窗。

時光像一把鋒利的刀，不僅改變了城市的模樣，也在他與兒子之間劃下了十五年的鴻溝。

他以為自己還記得魔都的每一條街道，可如今放眼望去，全是陌生的風(fēng)景，那種被時代拋棄的無力感，比在魔界被囚禁時更甚。

“我們?nèi)コ钥系禄伞！?/br>

寂夜突然開口，語氣帶著一絲期待，“當(dāng)年你三歲生日，我和你媽媽帶你去過一次，你抱著原味雞啃得滿臉都是，還搶你媽媽的土豆泥吃。”

冰玄天的心輕輕一動，那段記憶他早已模糊，卻在父親的描述中變得鮮活起來，他點頭：“好。”

出租車在一家肯德基門口停下，三人走進(jìn)店里，暖融融的香氣撲面而來。

店內(nèi)人聲鼎沸，孩子們的歡笑聲此起彼伏，與寂夜記憶中略顯拘謹(jǐn)?shù)哪哟蟛幌嗤?/br>

寂夜熟門熟路地走到柜臺前，語氣帶著幾分篤定：“來三份原味雞，兩盒土豆泥，三杯可樂，再來一份玉米棒。”

店員笑著點頭：“好的，原味雞是要三角塊還是雞胸塊？土豆泥需要加醬嗎？另外我們現(xiàn)在有新品漢堡，需要了解一下嗎？”

寂夜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會有這么多選擇，他下意識地看向冰玄天，冰玄天輕聲補充：“三角塊，土豆泥加醬，不用新品，謝謝。”

結(jié)賬時，寂夜自信地從口袋里掏出一疊舊紙幣，大多是20元、10元的面額，疊得整整齊齊。

他數(shù)出幾張遞過去，語氣坦然：“應(yīng)該夠了吧，當(dāng)年這么多也就幾十塊。”

店員接過錢，面露難色：“先生，您這些錢……首先現(xiàn)在主要用手機支付，其次這些面額的紙幣現(xiàn)在很少用了，而且總價是158元，您這些不夠的。”

寂夜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低頭看著手里的錢，又抬頭看了看價目表，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怎么會這么貴？當(dāng)年一份原味雞才十幾塊……”

他慌忙又掏出幾張，反復(fù)數(shù)了幾遍，也才80多塊。

后面排隊的兩個大學(xué)生低聲抱怨起來：“能不能快點啊，我們趕時間呢。”

寂夜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手里的紙幣攥得發(fā)皺，窘迫得手足無措。

他想解釋自己十幾年沒在凡間，卻覺得難以啟齒，只能尷尬地站在原地，耳根發(fā)燙。

就在這時，冰玄天默默走上前，掏出手機，屏幕亮起，對著柜臺的收款碼掃了一下。

“滴”的一聲，支付成功的提示音響起，打破了僵局。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寂夜緊繃的肩膀，輕聲說：“爸，現(xiàn)在不一樣了。”

沒有多余的安慰，沒有絲毫的嫌棄，只有一句平靜的陳述，卻像一股暖流，瞬間撫平了寂夜的窘迫。

寂夜看著兒子熟練的動作，看著他手機屏幕上陌生的支付界面，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僅錯過了兒子的成長，也徹底錯過了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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