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玲那張枯瘦干癟的臉映入眼簾時，馮倩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下一刻，她臉上就瞬間堆起關切的神色，聲音也更具蠱惑力：“你仔細想想，我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活得好比是喪家犬，這都是誰害的？”

她猛地指向蘇荷院子的方向，“是蘇荷！是那個明明擁有很多物資，卻仍是眼睜睜看我們去送死的冷血女人！還有她圈養的那些邪門植物。”

“要不是她大門緊閉，見死不救，不肯收留我們。我們也不至于為了活命投奔王老大——”馮倩心里恨極，“結果，你也看到了。趙東死了，我們也被她們像垃圾一樣掃地出門！而你——”她忘不了趙東死的那一幕。

馮倩的指尖帶著冰涼的惡意，幾乎要戳到劉玲的臉上，她態度冷然地撕開劉玲心頭尚未結痂的傷疤，“你也不至于委身王老大！那樣一個男人！這些都是她欠我們的！”

“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下去了！”劉玲像被猛地戳中了最痛的神經，發出凄厲的尖叫，她痛苦地蜷縮起身體，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渾身劇烈顫抖。

捕捉到劉玲眼中燃起的那縷恨意，馮倩滿意地瞇起眼睛，聲音更低沉也更充滿誘惑力：“你難道不想給自己討個公道？不想讓自己不再挨餓嗎？很簡單——只需要一把火。既然我們進不去，那就讓她也嘗嘗無家可歸的滋味——”

她又從懷里掏出半包皺巴巴的面包，“啪”地一聲隨手丟在劉玲腿邊，“只要你去辦這個事情——渺渺小姐說了——每天一個面包，還能帶你回S市基地！”

劉玲的目光在腳下那干癟渺小的面包和馮倩那張看似真誠卻暗藏算計的臉之間反復游移。

被激起的恨意、以及深入骨髓的饑餓感在她的臉上左右交織。最終，對食物的渴望，和對復仇的那點渺茫希望，還是占據了上風。

她猛地一把攥緊了面包，枯瘦的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喉嚨里艱難地擠出嘶啞的聲音：“——你想我怎么做？”

*

午后的空氣悶熱得令人窒息，沒有一絲風，日光灼烤著滾燙的地面，空氣黏稠而凝固。劉玲像個游魂一樣，慢慢地靠近蘇荷的房子。

她右手提著一桶刺鼻的油漆，左手挎著一個裝滿玻璃瓶的籃子，兩只手掌心里死死捏著半盒火柴和一根打火機，還拖著一床棉被。

她的雙眼空洞無神，只死死鎖定蘇荷那棟小樓。腦海里只剩下一個狂熱的念頭。

“燒掉它！燒掉它！都燒光！——”

終于，劉玲在蘇荷小樓的一處背陰的圍墻外面角落停下，她背靠著滾燙的磚石，身體不住地發抖，開始急促地喘息，冷汗已將她的后背浸透。

她顫抖著手掀開油漆桶蓋，刺鼻的化學氣味撲面而來。她慌忙扶住墻壁干嘔。可胃里沒什么東西，連酸水都吐不出來。

倒油漆時，她的手抖得太厲害，瓶子差點掉在地上。少量汽油潑灑在她的褲腳上，刺鼻的氣味讓她胃里又是一陣翻騰。

她屏住呼吸，背靠著墻壁大口喘氣。

劃火柴時，第一根斷了。第二根沒點著。第三根終于燃起微弱的火焰，但瞬間因手抖晃動而熄滅。劉玲的呼吸急促得像要窒息，臉上寫滿了掙扎和恐懼。

她緊咬牙關，最終，第四根火柴終于點燃了。

火柴點燃了一小團棉花。頃刻間，“轟！”一道火舌在她的面前猛得躥起，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

劉玲迅速抓起一個裝了部分油漆的瓶子，往瓶口塞了些棉花，她毫不猶豫地將瓶口湊向火種。點燃后，她用盡全身力氣，將這只燃燒著的玻璃瓶，朝著院子里頭狠狠地投擲了進去。

“哐當！”玻璃碎裂聲清脆刺耳。瓶子在院子里炸開，易燃的油漆瞬間被引燃，濃重翻滾的黑煙“呼啦”一下升騰起來。

接二連三的燃燒瓶被劉玲瘋狂投入，她內心的那點瘋狂徹底被火焰點燃。

沒有燃燒瓶了，她就將剩下的棉花，裹著石頭扔進了院子里頭。院子里頭接二連三在不同的地方冒起了煙來。

火勢還不夠大。

最后她咬緊牙關，抓起油漆桶，笨拙卻奮力地將桶里剩下的油漆潑向了外墻。

“呼啦！”火焰瞬間騰起，蔓延的速度快得驚人，橘紅色的火蛇貪婪地吞噬著油漆接觸到的一切。

最后，連那只空桶也被她奮力甩向了院子里頭，撞在了鐵絲網上，驚起一陣噼里啪啦響的火光。

做完這一切，劉玲終于精疲力竭，癱倒在地。

外墻上，沾染的油漆的那一片火迅速蔓延，炙熱的空氣撲面而來，灼紅了劉玲失神的臉頰。

她沒有逃跑，只是呆呆地看著那越燒越旺的火，嘴角甚至扯出一個扭曲、凄涼、似哭似笑的表情。

失火了！

這時，留守的隊員陳三發現了沖天而起的黑煙，臉色劇變。他立刻抓起無線電通訊器，嘶聲力竭地對著話筒呼喊：“頭，蘇小姐的房子著火了！請求支援！聽到請回答！請求支援！”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通訊器內刺耳而空洞的忙音——

“該死！”陳三狠狠將通訊器拍在桌上，咒罵一聲，來不及多想，猛地沖出哨位，飛快打來一桶水，朝著濃煙的方向狂奔而去。

趕到了現場后，他無暇顧及癱坐在地、神色癲狂的劉玲，連忙將第一桶水奮力潑向燃燒的外墻。可這一桶水確實是單薄了一些，那火光不過是小小的暗了下，就又復燃了起來。

然而，當他匆匆打來第二桶水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倒抽一口涼氣——

院子里頭，火焰聲噼啪作響，濃煙開始翻滾彌漫。

可就在這時，那些墻內外原本看似無害、甚至有些枯萎的藤蔓，仿佛被烈火驚醒。

肉眼可見的，它們開始蠕動、膨脹、拉伸、蔓延，翠綠的色澤迅速加深，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前赴后繼地開始撲向著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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