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不知何時小了些。城下的尸潮，在經歷了一天一夜的瘋狂沖擊和慘重損失后，攻勢終于開始減弱。

它們如同退潮的海水，緩緩地向后蠕動，漸漸的消失在灰蒙蒙的雪幕深處，只留下滿地狼藉和刺鼻的惡臭。

“退了，喪尸退了——”

空氣中回蕩著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嗚咽。

雖然有方才那一突發事件，但好在處理及時，城墻上絕大部分的人都幸存了下來，也算保存住了主要的有生力量。

李朝陽拄著一把長刀，單膝跪在了城墻上，他環顧了一眼四周，而后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

倏爾，他握刀的手一軟?！爱斷ァ遍L刀脫手砸落。

沒了支撐，他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一片冰冷的雪花正好落進了他的眼睛里，刺得他猛地閉上眼睛。

*

天剛蒙蒙亮，一縷微弱的、帶著寒意的陽光艱難地穿透云層。

城墻下，尸骸堆積如山，凍結的血液將雪地染成了大片大片的污黑。

李朝陽站在城頭，迎著料峭的寒風，望向了南方的方向。他身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滲血，但眼神卻更加冰冷、銳利，如同出鞘的寒鐵。

喪尸退卻后，所有的隊伍開始輪換休整。

陸九州和李朝陽的名字也在輪換名單上。

通往指揮中心的路上。突然，一陣壓抑、細弱的哭聲鉆進陸九州嗡嗡作響的耳朵。他停下沉重的腳步，循聲望去。

在一截倒塌水泥墻的縫隙里，蜷縮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小臉臟污，眼睛哭得像核桃一樣腫。

孩子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破舊的布偶，布偶上也沾滿了黑紅的污跡。

就在孩子腳邊不遠處，一件沾滿凝固血漿和碎肉的、屬于成年男人的破爛外套散落著——無聲地訴說著剛剛發生的慘劇。

孩子的父親在這次與喪尸的對戰中喪生了。

陸九州猶豫了一瞬，他喉嚨發緊，幾乎是下意識地在自己已經骯臟破爛的作戰服口袋里摸索。

指尖觸到一小塊堅硬的東西——那一塊壓縮餅干。他單膝蹲下，將那半塊帶血的餅干輕輕塞進孩子冰涼的小手里。

“拿著吧——”他喉嚨干澀，嘶啞地吐出一個字。

孩子被他的突然動作嚇得一哆嗦，哭聲頓時噎住了，只是驚恐地看著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小手死死攥緊了那半塊餅干。

“陸隊，指揮中心急召！”通訊兵的聲音帶著變調的急促。

陸九州半蹲著，那只想安撫孩子頭頂的手，懸在半空，終究沒能落下去。

孩子眼里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像針一樣刺著他。最終，他只是沉默地站起身，對著手下吩咐道：“將孩子安頓好?！倍罂焖俪笓]中心的方向去了。

指揮中心此刻人聲鼎沸。通訊室里，通訊兵嘶啞的通話聲、還有各個分線指揮員焦躁的吼聲混雜在一起。

應急燈因電壓不穩而明滅閃爍，把一張張疲憊到麻木的臉切割得明暗不定。

機密會議室前，陸九州剛掀開厚重的防爆簾進去，就撞上了同樣掀開另一邊門簾進來的李朝陽。

兩人四目相對，腳步都是一頓。

同樣的眼窩深陷，同樣的狼狽不堪，防護服同樣的破爛。甚至能看到外面凝固著的發暗的血跡。

兩人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沉默地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會議冗長而窒息。沙盤上的標記不斷被抹去又被重畫，新的防守要求更嚴苛地壓了下來。

等到終于散會，陸九州和李朝陽幾乎是同時起身，并肩往外走。

許是感受到了基地的危急，此刻的街道上，少有人煙。

“陸哥——你說——”李朝陽喘了口氣，他的眼神掠過街道上結著的厚厚冰霜和，目光一時間有些茫然。

他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仿佛要把心里那個可怕的念頭咽下去又忍不住吐出來，聲音也壓得很低，“你說——這次喪尸潮會不會是蘇荷——搞出來的？”

陸九州沉吟片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斬釘截鐵地回應：“不會?！?/br>

他了解蘇荷，或者說，他了解過去的蘇荷。

這種大規模、自殺式的尸潮戰術，透著一種純粹的、不計后果的毀滅性瘋狂，不像他記憶中那個冷靜的、甚至有些孤傲的蘇荷會做的事。

更何況——

陸九州看了李朝陽一眼后，低聲提了一嘴，“據我了解，不獨獨我們，多個基地同時遭到了喪尸潮攻擊……這應該不是一起偶發事件。”

似乎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李朝陽忽然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

他的肩膀微微垮塌，近乎無聲地嘟囔了一句。

李朝陽抬起手，用力地、反復搓著自己的臉，仿佛想把骨頭縫里透出來的疲憊，都一起搓掉抹平。

粗糙的掌心和臉上的傷口摩擦，帶來一絲明顯的刺痛。

一道刺耳的警報聲驟然撕裂基地上空！

“緊急警報！緊急警報！北區第七哨站被喪尸群攻擊！重復！第七哨站被喪尸攻擊，請異能者們盡快前往北區增援……”

“再重復一遍！所有異能者！立刻增援北區七號哨站……”

冰冷的電子音還在斷斷續續地嘶吼。

李朝陽搓臉的動作瞬間定格，陸九州的眼中，只剩下純粹的、濃稠的沉重。

兩人猛地抬眼。

視線在半空中狠狠撞在了一起。

下一刻，兩道疲憊的身影，猛然爆發出熱血的戰意，同時轉身沖向了北區的方向。

北區城墻外，風雪裹挾著硝煙和腐臭更猛烈地撲來，炮火的轟鳴、喪尸的嘶吼，顯得越發的猙獰。

越靠近那個被撕裂的城墻豁口，慘烈的景象越是觸目驚心。

臨時搭建的路障被喪尸撕得粉碎。密密麻麻的喪尸，不顧一切地朝著缺口內洶涌，前仆后繼地向上攀爬，試圖將這道傷口徹底撕大。

城墻上的守軍在豁口兩側的斷壁殘垣上拼死阻擊。

陸九州到場后，快速接過了接管了這片混亂戰場的指揮權，開始調配人馬，組織反攻。

李朝陽接過了阿斌遞過來的槍械。他將沉重的自動步槍架在沙袋垛口上，右手食指干脆利落地扣動保險，“咔嚓！”一聲——子彈上膛！

新一輪的戰斗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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