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府城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在勻速行駛。
車廂里，有了獨立空間的秦若珊默默垂淚，輕微的抽泣聲夾與輪胎滾動的聲響摻雜在一起，傳入充當馬夫的零七耳中。
零七握住韁繩的手指不由得收緊了幾分，目光卻始終望著前方。
他不知道秦若珊和楚延之間產生了什么矛盾，有心想安慰幾句，卻不知應該如何開口。
私心里覺得，四姑娘這樣的女子，值得世間任何男人珍惜。
楚延非但不懂愛護，還敢惹哭她，著實該死！
然而，他沒有任何立場替秦若珊教訓楚延，也知道男女之間的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
他能做的，只有穩穩地駕著馬車，讓秦若珊能坐得安穩些。
漸漸地，車廂里的抽泣聲停了，只余下輕輕的呼吸聲。
看來，四姑娘已經平復了情緒。
零七心下一松，不知不覺中，縈繞心頭已久的驚惶和悲愴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難得的平靜。
只是天有不測風云，就像一個人性的孩子，說變就變。
剛才還晴空萬里，一轉眼的功夫，卻是狂風驟起，烏云密布。
厚厚的云層中，電閃雷鳴。
“四姑娘，雷雨天不適合趕路，咱們到附近村舍先避避雨吧。”零七扭頭朝車廂道。
秦若珊扯住被風吹得亂飛的門簾，應了聲“好。”
“請您坐穩了！”零七揚起長鞭，加快車速，往最近的農家趕去。
“轟隆”
豆大的雨點就砸落下來，兇猛的雨水濺濕了馬蹄。
隨著一聲嘶叫，受驚的馬兒抬起前爪，高高躍起。
“啊”秦若珊嚇得緊緊抓住車轅，忍不住驚叫出聲。
零七立即跳下馬車，緊緊拽住馬頭上的韁繩，用力將馬穩住，隨即扭頭大聲問道：“四姑娘，您沒事吧？”
“我沒事。”秦若珊緩過神，透過被風吹開的門簾，望向屹立在大雨滂沱中的零七，心中涌出一股暖流。
零七見她無礙，便直接牽著馬，迎著暴風雨前行。
大概一刻鐘后，零七在一座破敗的屋舍前停下腳步，“四姑娘，請您稍等片刻。”
他邊敲院門邊喊，沒過多久，門就開了，一個撐著雨傘的農家女子映入眼簾。
她身材嬌小，容顏卻十分精致，眉毛彎彎如柳葉般，唇紅齒白，穿著打了補丁的粗布麻裙，卻掩不住天生麗質。
“公子，你找誰？”看到被雨水澆透的陌生男子，她出聲詢問。
零七抱拳道：“姑娘，可否讓我家姑娘到屋內暫避風雨？”
女子抬眸望了一眼馬車，遲疑了一瞬，點頭道：“好，請進來吧，需要我去拿把傘嗎？”
“謝謝，有勞了。”
很快，女子回到屋中，取了一把黑色雨傘送過來。
零七接過，撐開雨傘走到車廂旁，請秦若珊下車。
大雨滂沱而下，即便他周密護送，秦若珊的下半身還是淋濕了。
幾人走進廳堂，女子道：“我看你們都淋濕了，要不要換一身衣裳？”
話音剛落，東屋內就傳出一陣咳嗽聲，“阿秀，誰啊？”
“奶奶，是兩個避雨的客人，他們淋濕了，我想找兩身衣服給他們換下，免得惹了風寒。”女子揚聲應道，清脆的聲音猶如泉水叮咚般悅耳。
房門打開，零七轉頭望去，頓時身子猛地僵住，內心猶如翻江倒海。
“大嫂？您也在這兒避雨？”身旁的秦若珊驚訝問道。
同樣感到意外的蘇云宛淺笑回應：“是啊，好巧。”
當她的視線轉移到零七身上時，零七如夢初醒，趕緊垂首抱拳：“屬下見過夫人。”
“免禮。”蘇云宛神色平靜道。
不同于零七的“耿耿于懷”，她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并未將零七過去那段特殊時期萌生的情感放在心上。
時過境遷，現在往回看，也許零七會發現，他只是入戲太深而已。
畢竟他們的經歷與常人不同，更明白什么可為，什么不可為。
聰明的人，不會讓自己走上肉眼可見的絕路。
就像拾一，懸崖勒馬，終有回頭之日。
“咳咳”一個滿臉滄桑的老婦人從蘇云宛身后走來，她手撐木棍，步履蹣跚，行走間還不時咳嗽幾聲。
阿秀快走幾步，趕忙上前攙扶：“奶奶，您怎么起來了，腰還疼嗎？”
“奶奶好多了，別擔心。”
老婦人拍了拍阿秀的手，走出房門，對秦若珊和零七道：“貴客臨門，老媼多有怠慢。”
秦若珊回神，立即朝老婦人行了一個晚輩禮：“婆婆您好，是我們叨擾了。”
老婦人趕忙避開，這幾人非富即貴，可不是她能受得起的。
看到兩人一身濕噠噠的，她又道：“老媼家境貧寒，只有劣質衣物，不知二位能不能穿。”
秦若珊看了眼身上滴水的零七，隨后道：“不妨礙的，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又豈會挑剔。”
零七點頭應和。
老婦人拍了拍孫女的胳膊，“阿秀，你去找身你哥和你自己的衣服，給兩位貴客換上。”
“好的，奶奶您先坐下。”扶老婦人坐好后，她快步去往西屋，不多時便抱著幾件樸素的衣裳出來。
“這些都洗干凈了的，你們將就著穿。”阿秀不好意思地笑道。
秦若珊和零七道了聲謝，接過衣服后，各自去房間更換。
廳堂中響起阿秀的聲音：“夫人，不知我奶奶的身體怎么樣？”
“老人家年輕時傷到腰，卻沒得到及時醫治，落下了病根。”
“沒錯，城里的周大夫也是這么說的，只是我們常年用藥調理，卻不怎么見效，最近幾天更是疼得起不了床。”
“給我看看你們的藥方。”
“好，您稍等。”阿秀站在西屋門口，等秦若珊換完衣服出來。
秦若珊加快了動作，很快便穿戴整齊走出去，正好看到東屋的零七也換好衣服走出來。
他換上了一身灰撲撲的便服，與平日里的樣子大相徑庭，周身多了一股煙火氣息。
而同樣穿著樸素的秦若珊落在零七眼中，卻依舊是那個外柔內剛、清麗脫俗的姑娘。
目光交匯間，兩人不由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