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厚厚的觀察窗，能看到里面的霍曜正在經歷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

他身體的異變越來越明顯。

傷口處的黑紫色如同活物般蠕動、蔓延，已經覆蓋了他大半邊胸膛和脖頸，皮膚下的血管猙獰凸起，像是黑色的蚯蚓在爬行。

他的左手手指關節不自然地扭曲、伸長，指甲變得烏黑尖利，偶爾會無意識地抓撓著身下的床單，發出刺耳的刺啦聲。

“冰......給我用冰系異能......”霍曜從滲血的牙縫里吐出這句話，險些昏死過去。

而一邊的冰系異能者為難道：“再用下去，這只手就廢了。”

霍曜的右半身，尤其是心臟和頭顱部位，始終覆蓋著一層不斷凝結又不斷被黑氣侵蝕融化的冰霜。

他緊閉著眼睛，額頭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都繃得像石頭一樣硬，喉嚨里發出壓抑到極致的低吼。

廢一只手也比成為喪尸的好，問題是，廢了這只手，能夠阻止成為喪尸嗎？

畢竟史無前例。

“沒有辦法了嗎？”

孟梔覺得一股寒意襲來，身后已經站了兩個人。

霍櫻是一如既往地干練，但是眉宇間擔憂無法掩飾。

霍執更是抿著唇，一言不發，只是手握住了孟梔的胳膊。

“沒有辦法了嗎？”霍櫻的聲音顫抖。

祁晏還在里面，在外面和孟梔一起的醫護人員連忙回答“病毒變異太快，侵蝕性極強，現有的抗病毒血清效果微乎其微。二少他……完全是在靠意志力硬扛。

但你們也看到了，這種對抗本身就在加速消耗他的生命，而且極其痛苦，病毒的蔓延，只是時間問題。”

一邊又走來一個頭發都花白的醫生，他頓了頓，幾乎是咬著牙：“按照基地應對高級別喪尸感染的標準流程，為了免除他更大的痛苦，也為了杜絕潛在風險，當感染者失去全部理智，或者痛苦超出承受極限時，建議執行安樂程序。”

霍櫻幾乎立刻閉上眼，這個決策是霍氏包括她在內的高層決定的，就是要最大限度地保證整個霍氏上下的安全。

“我同意，不能讓他再這樣受苦了。”

可現在，發生在了她最心愛的小侄子身上。

一邊的霍執面上看不出多大的起伏，可握住孟梔的手卻微微用了力。

孟梔沒有掙扎，而是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回握住了他。

霍執啟唇：“由我用精神力，送他安詳地走。”

由至親之人，親手終結他的痛苦。

接到消息的祁晏沉默地點了點頭，開始準備鎮靜和終止生命的藥劑。

孟梔站在一旁，早已淚流滿面，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哭出聲來。

霍曜是像只大狗一樣闖進她的生活的，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給了她最好的保護與陪伴。

看著人如今變成了這樣，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曜最親近的人，已經替他做了決定，孟梔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辦法，能夠代替他們做決定。

難道說，可以把阿曜當成行尸走肉，喂生食養起來嗎？

霍執走到觀察窗前，將手按在玻璃上，閉上眼睛，強大的精神力開始如同溫和的潮水般，緩緩向隔離室內滲透。

他的精神力帶著引導沉睡的意念，試圖帶阿曜走向永恒的安寧。

原本在床上劇烈掙扎、對抗病毒的霍曜，身體猛地一僵。

他緊咬的牙關松開了，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的清醒意志，從喉嚨深處，擠出了一個極其微弱的名字。

“梔梔……梔……”

然后又轉了頭，開始叫“哥，姑姑”之類模糊的字眼。

霍櫻已經無法看下去，眼淚隨著側頭的動作落下。

孟梔卻猛地驚叫起來：“等等！不要！”

“幫我打開，我要進去，我能救他！”

被霍櫻一把抓住“你冷靜點！我們知道你難過，但是……”

“我可以救他！”孟梔猛地抬起頭，臉上淚痕交錯，眼神卻亮得驚人，，“我的異能，既然能安撫失控的異能，也許也能凈化或者壓制他體內的病毒，讓我進去，讓我試試。”

“你瘋了！”祁晏第一次對她提高了音量，“那是變異喪尸病毒，不是能量失控，你的異能進去，很可能不但救不了他，連你自己都會被感染，太危險了，絕對不行！”

祁晏知道其中的關竅不在這里，他已經有頭緒了，再給他一些時間，就能夠研究出來。

但在這之前，孟梔絕對不能夠出現任何差錯。

即使是霍氏的少爺也不行。

孟梔沒有吼叫，指著觀察室內，“阿曜還在喊我的名字，他還沒有放棄，如果連試都不試，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我知道危險，但我必須試，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如果是你們遇到這樣的事情，我也會做一樣的決定。

……如果我真的也被感染了，到時候再執行安樂，我陪他一起。”

隔離室內，霍曜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緊閉的眼角，竟然滑下了一滴渾濁的淚水，混合著血絲。

他那只尚能控制的右手，手指微微動了動，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霍櫻看著侄子那無聲的淚水，看著孟梔那不顧一切的決然，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她看向祁晏，沉聲道：“祁醫生，準備最高級別的防護和應急措施。讓她進去試試。”

“不行。”

“不行。”

霍執和祁晏同時開口。

霍櫻搖了搖頭，聲音里帶著疲憊：“阿曜不想走，小孟愿意為他搏命，我不能連這最后一絲希望都剝奪。我還在霍氏，我就是大家長，這事，聽我的。”

孟梔幾乎是迫不及待：“給我穿防護服，我知道要保護好自己。”

霍執看著淚流滿面卻眼神堅定的孟梔，又看了看隔離室內氣息越來越微弱卻依舊在憑借本能呼喚著她名字的弟弟。

最終，他第一次頹然地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好，我幫你做防護。但是梔梔，你記住，一旦感覺不對，立刻退出，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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