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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船工來敲門。 林淺放下海圖,閉上酸脹的眼睛,捏了捏眉心,叫人進來。 「舵公,來卸貨的夥計來了。」 舵公就是大明對船長的稱呼,殺了原來的船老大后,船工們便用舵公稱呼他。 林淺示意知道了。 出了船艙,只見周秀才和雷三響兩人已經招呼著人卸貨了。 其馀船工也在船艙上幫忙搬運傳遞,井然有序。 福船都是用水密隔艙設計,船艙被木板分成一個個小艙室,卸貨時要逐個艙室裝卸,頗為復雜。 但好處就是,一旦某個艙室進水,不至于全船沉沒,安全性比西方船高得多。 一個叼著菸袋吞云吐霧的老頭,正指點著船工開啟貨倉的甲板艙門。 這人是船上的木匠,不會說話,大家都叫他啞巴黃。 見到啞巴黃,林淺心念一動,把他叫了過來。 啞巴黃滿臉堆笑的走來,還沒靠近,便聞到一股刺鼻的煙味,似乎全身都從焦油里泡過。 林淺從懷里拿出一頁紙,上面畫了個鋼筆頭的樣子。 「照這個樣子,做個竹筆出來,能做到嗎?」 啞巴黃接過,掃了一眼,對林淺豎了個大拇指,這是夸他畫的好。 林淺前世是做設計的,畫畫是基本功,學生時代時常去郊外寫生。當然,借著畫素描的藉口,找幾個女模特來欣賞,也是常有的事。 啞巴黃將圖紙還給林淺,又拍拍胸口,示意沒問題,而后便轉身拿工具去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啞巴黃就拿著竹筆回來。 林淺接過筆,只見筆尖與他圖上畫的一模一樣,握感也舒適。 林淺回房用筆沾著墨水隨意寫了幾個字,落墨均勻,稍一用力,筆尖還能微微分開,體現粗細變化。 除了時不時需要沾墨水外,用起來與后世的鋼筆幾乎沒有區別,比一枚銀比索一只的羽毛筆好用多了。 林淺對啞巴黃道:「做的不錯,以后做筆就靠你了。」 啞巴黃笑著拍拍胸口。 卸貨一直持續了三四個時辰,才將全船貨物卸下。 而后陸成記的夥計們,又小心的搬上來十幾個大箱子。 林淺抽了幾個箱子打開看,里面是碼放整齊的銀錠和銀幣。 這些箱子加起來,就是全部的貨值了。 等箱子搬運完畢,已快到晚上了,林淺賞了每個勞工三枚里亞爾,勞工頓時喜笑顏開。 勞工走遠后,太陽已垂落海面,海天間一片凄紅。 眾船工都目光炯炯的看著林淺。 「三哥,你帶人去抬一箱銀幣來。」 「好!」雷三響中氣十足的應了一聲。 「二哥,你將船上的秤和帳簿取來。」 「好嘞。」 林淺緩了緩,掃過其馀船工,大聲道:「所有人都上甲板,我們分銀子!」 兩炷香的功夫后,甲板上已準備妥當。 林淺和幾個結義兄弟站在船艉,身前一個打開的箱子,里面盛滿了比索,銀光燦燦。 旁邊放著從大到小的五六桿秤。 船工們圍在周圍,等候發錢。 「事先說好,銀子給了誰,就是誰的。若有偷竊丶搶奪之事發生,這就是下場!」 林淺說罷,一刀揮出,欄桿被砍掉一角。 眾船工們無人說話。 「齊三。」林淺念到一個名字。 一個船工從人群中擠出,笑著上前,拿出個麻袋等著。 周秀才抓起一把銀幣放在秤上,而后不斷加減,使重量在一百五十兩上下,而后又用小秤仔細稱量,確保不失毫厘。 稱好后,林淺將銀幣倒進齊三的麻袋里,只聽銀幣滑落,發出叮咚的清脆聲響。 眾人聽到后都不由咽了口口水。 「之前說好一人一百兩,多出五十兩,是舵公賞的!」雷三響大聲道。 齊三聽了這話,想跪下叩謝,被林淺扶住。 「都是兄弟,不用跪拜。」 齊三哆哆嗦嗦的起身,抹了把眼眶,將麻袋扛在肩上。 周秀才在帳簿上,叫齊三按了手印。 「錢五。」林淺又念下一個名字。 …… 算上林淺和把兄弟們,船上一共有船員四十五人,合計六千七百五十兩銀子,共分掉了兩箱多銀幣。 等分完銀子,天色已經全黑。 拿銀子早的船工,已上岸快活了。 分的晚的,只能回到船艙里,百爪撓心的熬上一晚,謀劃著名天一亮就去城里瀟灑。 陸東主給林淺的銀子,大部分都是馬尼拉大帆船帶來的銀錠,為了防止輸入性通脹,根據總督府的規定,銀錠是不能在島上流通的。 而林淺給船員們分的,都是作為呂宋法定貨幣的銀比索。 目的就是讓船員們多去消費,這銀子來的快,自然去的也快。 林淺打算在馬尼拉停泊一段時間。 名義上,是等待季風。 實際上,是為了讓船工們,在馬尼拉大手大腳的花銷一番。 花銷的差不多了,就要再掙,就和他這個海寇小團體捆綁的更緊了。 這麼做看似是不太厚道。 但要想當老好人,月港碼頭的苦力顯然是比海寇頭子更好的崗位。 況且銀子也不是林淺逼他們花的,如果住在船上,不嫖不賭,老實本分,自然能把銀子攢下。 分完了船工們的銀子后,林淺又把結義兄弟們叫到艉樓。 「不瞞眾兄弟,此次售貨,共獲白銀三萬六千多兩,分出去了六千七百多兩,還剩兩萬九千多兩,這錢該怎麼分,請眾兄弟議一議吧。」 林淺開門見山的說道,同時讓周秀才把帳本攤開,放在桌上。 無人說話。 半晌,雷三響道:「林老弟,還是你來劃個道吧。」 周秀才道:「還是舵公先尊口吧。」 林淺道:「眾兄弟置生死于度外,這才劫下了船,得此富貴。 雖說四哥丶五哥背棄誓言在先,但他們不仁,我們不能不義,他們的那份,等回到大明,自然要給他們的家人。 而今劫船已了,要是有人想拿錢散夥,我也絕無二話,定親自將其送至大明,將銀子奉上。 但別忘了,大明依舊貪官橫行,劣紳當道,我們縱然身懷巨款,勢單力薄也難守得住。 況且大家身上都有人命官司,更難保安穩。 而今海運獲利之多,大家有目共睹,我們兄弟同心,定能在海上闖出一番事業。眾兄弟若是信得過我,不妨留下來。」 無人答話,氣氛一時間頗為沉悶。 片刻,陳蛟開口:「看那些官老爺的嘴臉,哪有海上來的自由爽快。」 雷三響笑罵道:「直娘賊!林老弟你這一番彎彎繞,都把我繞糊涂了……反正,就憑你不忘兄弟一條,我便跟定你了。」 「周秀才,你不會舍不得自己的功名吧?」雷三響道。 「什麼功名不功名。」 周秀才淡然的擺擺手,他其實只是個童生,沒有秀才功名。 大明的縣試可不是小升初,那是正了八經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百個人里能考過的五個都不到。 要不然也不能淪落到船上當了船工。 他本名周有才,因為識文斷字,才被船工們起了個外號叫周秀才。 雖說如此,但涉及讀書人的斯文體面,周秀才也不能讓話掉在地上,而是義憤填膺的說:「朝野上下都沉迷黨爭,科舉早就不看文章,而是看誰是主考官一黨門戶,誰更能鉆營考官心思,投身此等渾濁官場,還不如此生寄情江海。」 雷三響重重一拍周秀才肩膀:「書讀多了,就是不會說人話……算了,能留下,就是好兄弟。」 眾人又看向白浪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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