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自己老家，沈青竹的身體肉眼可見的僵硬一瞬。

眾人都知道臨江市就是沈青竹的老家，然而從他們認識沈青竹到現在，似乎從來都沒有從對方口中聽說過這個城市的只言片語。

沈青竹不提，自然有他的顧慮，林七夜等人心中明白，也不會主動問及。

凌海這么堂而皇之地將沈青竹的老家提出來，微微瞪大雙眼的林七夜等人面面相覷一番后，不約而同望向凌海身旁面色不明的沈青竹。

“你……為什么突然提到這個？”

沈青竹結巴一瞬，張了張嘴，一時間有些語塞地盯著被新兵們磨得锃亮的地板，讓人不知道他腦海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突然？”

凌海輕笑，“我做事，有不突然的時候嗎？”

他像是沒看到沈青竹那張因為別扭而顯得有些不自然的臉，“你們是教官，而我是總教官。

總教官關心一下我手底下的教官們，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正常是正常……”

眉頭皺成一個死結的沈青竹猶豫地抬起頭。

事實上，林七夜等人如果想查的話，別說沈青竹老家，就連他今天內褲是什么顏色，用的是什么布料都能查的一清二楚。

他也不會因為自己出自貧苦人家而感到自卑。

自然而然，沈青竹不提也不是害怕林七夜等人會對自己、對自己的老家有什么意見。

而是當他回憶起自己親人的那張臉后，總是會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對方。

這么多年，他一分錢沒少往老家寄。

但就是沒臉再站到他老人家面前。

然而沈青竹心中清楚，互聯網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自己的家人就算是不想知道自己的“豐功偉績”都難。

見自家拽哥臉上少有地露出尷尬猶豫的神色，林七夜給了凌海一個眼神，也沒管對方有沒有接收到。

清了清嗓子，壯著膽子輕輕推了一把米迦勒。

“你不是要去天庭嗎？我們現在就動身吧？

此事宜早不宜遲。”

“可是天庭還沒有……”

“哎呀不管這么多了！”

林七夜和安卿魚等人一人一句，將米迦勒帶出了地下訓練室。

身后一幫新兵們雖然與沈青竹相處的時間并不算長，但也知道對方是個極好面子的人。

此刻也都打著哈哈走進了自己的宿舍。

眼看著人都走光了，凌海調笑一聲：“怎么，想給老人家寄一輩子錢？

然后呢？臨了臨了再去給他老人家哭一嗓子？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逃避一些什么東西嗎？”

聞言，提溜著腦袋的沈青竹咬咬牙，直挺挺抬起頭，不屑地看了凌海一眼，“去就去，我老家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什么時候去？龍潭虎穴我都奉陪！”

“就現在！”

說罷，凌海拎著心中驚愕的沈青竹的后脖領子，徑直朝著地下訓練室的供電室走去。

當他打開大門的那一刻，出現在沈青竹面前的不是纏繞在一起的復雜線路，而是一個老舊的孤兒院大門。

寒山孤兒院。

就是沈青竹在臨江市的老家，他是一個孤兒。

初春的微微細雨之中，孤兒院的大門半掩著，斷斷續續的孩童嬉戲聲從門縫中飄出來。

時不時還伴隨著老者年邁但威嚴性十足的呵斥聲。

“這個不能玩！給我放下！”

“你小子皮癢了是吧？還想不想吃晚飯了？”

“你這小妮子怎么什么東西都往嘴里塞？下次再敢往嘴里塞燈泡，老頭子我先給你來上幾拐棍！”

聽著被歲月磨得沙啞的熟悉聲音，沈青竹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

或許是顧忌著凌海在場，他裝作擦去雨水的動作，不著痕跡地抹去了眼角的淚痕。

“怕了？”

“我什么時候爬過？”

沈青竹將頭一仰，猶豫一瞬間后，伸手在秀吉斑駁的朱紅大鐵門上敲了敲。

哐哐哐——

薄得像一張紙的鐵門在沈青竹不算重的力道下發出震耳的響聲。

沈青竹能夠明顯聽到，屋內的吵鬧在鐵門被敲響的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孩子們群情激奮的呼喊。

“誰啊？什么人？”

“那群大壞蛋不會又來了吧？”

“都給我安靜！你們該玩玩，我都沒說話呢，你們咋咋呼呼個什么勁？

老老實實坐著！”

緊接著，是一連串滄桑的咳嗽聲，以及鐵棍在地上敲擊的聲音。

啪嗒啪嗒，是老人拖著沉重步伐逐步靠近的聲音。

吱呀——

生了銹的大門被一只蒼老如同干樹皮的手推動，發出不太美妙的聲音。

映入凌海眼簾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六十多歲老頭，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吹倒，臉上是強裝出來的兇狠。

“我都說了！不搬不搬！你們給多少錢都不……”

哐哐敲著鐵門的拐棍在老頭看清沈青竹那張穩重了不少的臉之后，驟然停了下來。

“爺爺——”

沈青竹哽咽的一聲呼喚，換來的是老頭更為猛烈的攻擊。

空心鐵棍一下又一下甩在沈青竹屁股上，發出敦實的悶響，可一下又比一下要輕。

“你爺爺是誰？我不是你爺爺！你是我爺爺！

我可沒有你這么個一句話不說就跑出去的不肖子孫！

走！你給老子走！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

“我也要走嗎？”

直到凌海開口，老頭才猛然意識到沈青竹身旁還站著一個笑起來有些像地痞流氓的男人。

“你是誰？”

看著凌海跟沈青竹是一起來的，老頭臉上放下了些許戒備。

不過當他視線落到自己手中的拐棍上時，有些難為情地咳嗽幾聲，狀似隨意地將手中鐵棍丟到大門后面。

“臭小子！來了人都不知道跟我說一聲！

怎么？當著人家的面挨揍你好受是吧？”

嗔怪著冷哼一聲，老頭推了推臉上有些下滑的老花鏡，“先進來說話吧。

下著雨要是淋感冒了，別怪在我老頭子身上！”

剛進大院，凌海就注意到了視線盡頭，緊緊擁在一起，又害怕得發抖的小孩子們。

有老頭遮擋了視線，他們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沈青竹的身影，反倒是先看到了凌海。

“哥哥，這個壞人好像跟上次來的那個長得不一樣……”

“不一樣是不一樣，這個看起來也不像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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