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肖衍戰死的噩耗，如同冰錐般扎進蘇婷的心臟，抱著懷中的兒子肖毅，身體晃了晃，并沒有哭出來，她走到奶媽的身旁，將孩子交過去，然后沉默地走過長長走廊、輕輕地關上了臥室厚重的門。任憑門外的侍女如何焦急呼敲門聲如何回蕩在空曠的走廊里，那扇門始終緊閉著，像一塊冰冷的墓碑，隔絕了所有聲音。

時間在壓抑的死寂中流逝。當蘇映雪聞訊終于匆匆趕來，她慌亂地跑過長廊的大理石地面，撲到門前，聲音因為擔憂而發顫：“婷婷！開門！是姐姐！婷婷！”

門內依舊毫無聲息，死一般的沉寂，恐懼瞬間涌上了蘇映雪的心頭，她不敢想象妹妹獨自在里面會做出什么？她猛地轉回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怒吼：

“來人！把門撞開！”

幾名強壯的侍衛立刻應聲上前，沉重的肩甲撞擊著門板，發出巨響。就在他們蓄力準備第二次撞擊時，門開了。

蘇婷站在門后的陰影里，長發散亂地披在肩頭。她身上的睡袍皺巴巴的，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有那雙眼睛，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卻干涸得再也流不出一滴淚。她呆呆地看著姐姐，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下一秒，她一下子撲進蘇映雪的懷抱里，緊緊擁抱著姐姐，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無聲的悲傷彌漫在長長的走廊中。

蘇映雪緊緊摟住妹妹，感受著她的悲慟。她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語，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抱著她，一只手在她背上輕輕拍打，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唯有這沉默的擁抱，是她唯一能傳遞給妹妹的慰藉。

接下來的整整一周，蘇映雪寸步不離地守著蘇婷。她陪她坐在露臺上，看日升月落；陪她躺在昏暗的房間里，聽窗外風吹過樹梢；親自喂她喝下溫熱的米粥，蘇婷總是機械地吞咽幾口便搖頭拒絕，她不依不饒，強硬的逼著她吃完。

蘇婷像是沉入了最深的海底，對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失去了反應，只是偶爾，那雙空洞的眼睛里會掠過一絲茫然，如同迷途的幽靈。

直到第七天的清晨，蘇映雪在朦朧中醒來，她睜開眼，看到蘇婷正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晨曦透過紗簾，柔和地灑在蘇婷臉上，她的神情平靜安詳，看見姐姐醒來，嘴角微微向上彎起淺淺的笑。

“映雪姐。”蘇婷的聲音輕柔得像一片羽毛，拂過蘇映雪的心尖。

“婷婷！”蘇映雪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一把抓住妹妹冰涼的手，急切地追問，“你醒了？感覺怎么樣？好些了嗎？”她仔細端詳著妹妹的臉。

“嗯，好多了。”蘇婷點點頭，甜甜地笑容依舊掛在臉上，只是因為連日的疲憊，身子顯得有些虛浮，“謝謝姐姐這些天照顧我。”

蘇映雪的心稍稍放下一點，長長吁了口氣，連日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她輕輕揉著蘇婷的手：“會好起來的，婷婷。姐姐在你身邊。你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小毅想想，他還那么小，不能沒有媽媽……”

“嗯，我知道。”蘇婷溫順地應著，目光飄向窗外初升的太陽，金色的光芒映在她眼底。“姐姐，我餓了。”她忽然轉過頭，語氣帶著一絲孩童般的撒嬌。

蘇映雪怔了一下，隨即被巨大的驚喜淹沒：“好！好！我們這就去吃！吃你最喜歡的！”她連忙起身，聲音都輕快了幾分。

寬闊的皇家露臺餐廳沐浴在溫暖的晨光里。精致的雕花圓桌上，很快擺滿了琳瑯滿目的美食：熱氣騰騰的蟹黃小籠包晶瑩剔透，金黃的煎蛋卷散發著誘人香氣，新鮮出爐的松軟羊角面包旁放著醇厚的奶油，還有一盅盅溫補的燕窩羹。蘇婷坐在桌邊，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速度，大口大口地吃著。她一邊吃，一邊笑著和蘇映雪回憶小時候的趣事。

“姐姐你還記得嗎？那年夏天在后花園的荷花池邊，我們偷摘蓮蓬，結果你腳下一滑，差點掉下去，嚇得我死死拽著你的裙子……”

“還有那次，你非要給我梳頭，結果辮子歪到天上去，被娘親笑話了好久……”

她的笑聲清脆，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燦爛的光彩，仿佛過去的陰霾從未存在過。蘇映雪看著她指手劃腳的比劃著，一時有些恍惚。那個天真爛漫、總愛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妹妹，仿佛穿越了時光的阻隔，又回到了自己面前。陽光落在蘇婷身上，為她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美好的有些不真實。

這時，奶媽抱著裹在柔軟錦緞襁褓中的小肖毅走了過來。快滿一歲的嬰兒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眼前兩個美麗的女人，當蘇婷伸出手指輕輕逗弄他粉嫩的臉頰時，小家伙張開沒牙的小嘴，發出“咯咯”的清脆笑聲。

“媽媽。”蘇婷小心翼翼地從奶媽懷里接過兒子，將他柔軟溫熱的小身體緊緊貼在自己胸口。她把臉輕輕貼在兒子飽滿光潔的額頭上，一遍又一遍，用極盡溫柔的、低緩的聲音輕輕教兒子學著喊：“媽媽……媽媽……”

小小的肖毅似乎感受到了母親的氣息和呼喚，小嘴無意識地咂巴著，在蘇婷滿懷期待的注視下，竟含糊不清地、奶聲奶氣地吐出了一個模糊的音節：“媽……媽……”

剎那間，蘇婷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淚珠如同斷線的珍珠，從她干涸已久的眼眶中洶涌而出。她猛地低下頭，將兒子緊緊貼在臉上，肩膀劇烈地聳動，激動的淚水浸濕了嬰兒的襁褓。她雙臂將兒子小小的身體緊緊、緊緊地擁在懷里，仿佛生怕兒子會消失一般。

蘇映雪站在一旁，看著緊緊相擁的母子倆，轉開臉，悄悄拭去眼角的淚痕。

一直懸著的心終于徹底放了下來，臉上也露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笑容。

終于能把壓抑哭出來，婷婷也許真的從悲傷中走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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