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打破僵局第12頁
決心一旦下定，凌霜便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力量。她不再糾結(jié)于那些竊竊私語和異樣的目光，也不再為徐瀚飛刻意的疏遠(yuǎn)而暗自神傷。她知道，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冰層，必須由她來主動打破。這并非為了質(zhì)問或索取，而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為了守護(hù)那份在她心中已然生根發(fā)芽的、珍貴的情誼。
她選擇了一個傍晚。夕陽的余暉將天空渲染成溫暖的橘粉色，炊煙裊裊，村莊籠罩在一片寧靜祥和的氛圍中。這個時候，村民們大多在家中用晚飯，村尾的小路格外安靜。
凌霜沒有像往常那樣提著什么東西作為借口，她空著手，步伐堅定地走向那間熟悉的破屋。她的心跳有些快，但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帶著一種即將付諸行動的決然。來到院門外，她看到徐瀚飛正坐在門檻上，手里拿著一，卻沒有看，目光失神地望著遠(yuǎn)處即將沉入山巒的夕陽，側(cè)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孤寂落寞。
聽到腳步聲，他警覺地抬起頭。當(dāng)看清是凌霜時，他眼中迅速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瞬間的微光，但立刻被一種更深的、刻意維持的淡漠所覆蓋。他下意識地合上書，站起身，似乎想退回屋里，像前幾次那樣避開她。
“徐瀚飛！”凌霜搶先開口，聲音清晰而平靜，沒有給他轉(zhuǎn)身的機(jī)會。
她的直呼其名，讓徐瀚飛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停在原地，沒有回頭，但也沒有繼續(xù)往里走。背影挺拔卻緊繃，像一張拉滿的弓。
凌霜深吸一口氣，走到他面前，距離他只有幾步遠(yuǎn)。她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上他刻意低垂、帶著疏離的眼眸。夕陽的金光映照著她的臉龐，那雙總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認(rèn)真和勇氣。
“我們談?wù)?。”她的語氣不是請求，而是陳述。
徐瀚飛避開了她的目光，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干澀：“沒什么好談的?！闭Z調(diào)生硬，帶著拒人千里的意味。
“有?！绷杷獢蒯斀罔F地說，向前邁了一小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關(guān)于村里的那些閑話，還有你最近……為什么躲著我?！?/br> 聽到“閑話”兩個字，徐瀚飛的眉頭猛地蹙緊，臉上掠過一絲痛苦和煩躁的神色。他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她，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自棄的尖銳：“既然知道是閑話，就該避嫌！你一個沒出嫁的姑娘，跟我這種人走得太近，對你沒好處！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他終于說出了原因，果然如凌霜所料。但這親耳聽到他帶著情緒說出的、看似為她著想實則將她推遠(yuǎn)的話，還是讓凌霜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她看著他眼中那混合著擔(dān)憂、自責(zé)和一種深深無力感的復(fù)雜情緒，心中反而更加堅定。
“名聲？”凌霜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卻帶著嘲諷的弧度，“什么是名聲？是活在別人的唾沫星子里，畏首畏尾，連自己想結(jié)交的朋友都不敢來往嗎？”她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姜凌霜的名聲，不是靠躲躲藏藏、看人眼色得來的！是靠我自己的努力、品行和選擇！”
她的話語，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在徐瀚飛沉寂的心湖中激起了波瀾。他怔怔地看著她，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直接、如此勇敢地反駁。她眼中那份毫不畏懼的光芒，像火焰一樣灼燒著他試圖冰封的內(nèi)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凌霜的語氣緩和下來，帶著真誠的理解，“你覺得你的身份……會連累我，會給我?guī)砺闊Ｋ阅憔陀眠@種冷冰冰的方式，把我推開，以為這樣就是為我好，對嗎？”
徐瀚飛抿緊了嘴唇，默認(rèn)了。他重新低下頭，避開她灼人的目光，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可是，徐瀚飛，”凌霜的聲音變得輕柔，卻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想法？我是不是那種害怕被連累的人？我們認(rèn)識這么久，一起經(jīng)歷了這么多，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脆弱、那么在乎世俗眼光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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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連串的發(fā)問，像重錘一樣敲在徐瀚飛的心上。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震驚和動容。他看到她臉上沒有絲毫的委屈或抱怨，只有坦蕩、真誠和一種……對他這種“自以為是”的保護(hù)的微微責(zé)備。
“洪水來了，你沒有躲，跳下去救人；村里有事，你沒有逃，默默出力；對我……之前也多有幫助?！绷杷^續(xù)說著，目光柔和地注視著他，“你是什么樣的人，我心里清楚。別人怎么說，那是他們的事。我交朋友，看的是心，不是身份，更不在乎那些捕風(fēng)捉影的閑話！”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請你不要再躲著我了。我們像以前一樣，散步、聊天、互相陪伴，不好嗎？這份友誼，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怕那些流言蜚語，我希望……你也不要被它們困住。”
最后幾句話，她說得很慢，很輕，卻帶著千鈞之力，清晰地傳入了徐瀚飛的耳中，也重重地撞進(jìn)了他的心底。
空氣仿佛凝固了。夕陽的最后一點光芒也隱入了山后，暮色四合，周圍安靜得能聽到風(fēng)吹過草葉的聲音。徐瀚飛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凌霜的話，像一道強烈的光，撕裂了他長久以來用以自我封閉的厚重帷幕。他以為的“為她好”，在她勇敢的宣言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和……可笑。他低估了她的堅韌，低估了她的勇氣，也低估了她對他的……這份情誼的看重。
他看到她眼中沒有絲毫的退縮和猶豫，只有一片赤誠的坦然和期待。那種被全然信任、被堅定選擇的感覺，是他墜入深淵以來，從未體驗過的。像久旱的荒漠，突然迎來了一場甘霖。他筑起的心防，在這份真誠和勇敢面前，開始土崩瓦解。
良久，徐瀚飛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松弛了下來。他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他抬起頭，再次看向凌霜，那雙總是深不見底、藏著無盡痛楚的眼眸里，此刻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震驚，有觸動，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如釋重負(fù)般的脆弱和解脫。冰封的眼底，終于裂開了一道縫隙，有微弱的光透了進(jìn)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最終只化作一聲極輕的、帶著顫抖的嘆息。他沒有說話，但他眼神的變化，他身體語言的放松，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僵局，被打破了。
凌霜看著他的變化，心中懸著的石頭終于落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知道，他聽進(jìn)去了，他理解了。她不需要他立刻給出承諾或回應(yīng)，只要他不再逃避，這就夠了。
她對他露出一個溫暖而明亮的笑容，如同驅(qū)散陰霾的陽光：“那就說定了。明天傍晚，老地方，河邊見？”
徐瀚飛看著她燦爛的笑容，眼神閃爍了一下，喉結(jié)再次滾動。最終，他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地點了點頭。幅度很小，但無比堅定。
“嗯。”一個單音節(jié)的回應(yīng)，從喉嚨深處溢出，沙啞，卻帶著一種新生的力量。
凌霜笑了，笑容更加舒展。她知道，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寒冰，已經(jīng)開始消融。她沒有再停留，轉(zhuǎn)身離開，腳步輕快而堅定。暮色中，她的背影充滿了朝氣與力量。
徐瀚飛站在原地，久久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漸濃的夜色中。晚風(fēng)吹拂著他額前的碎發(fā)，他第一次感覺到，這風(fēng)，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攤開的手掌，仿佛還能感受到剛才因緊張而攥出的汗意。一種久違的、混合著酸楚和微暖的復(fù)雜情緒，在他沉寂已久的心底，緩緩流淌開來。打破僵局的，不是言語的技巧，而是一顆勇敢而真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