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屃貝的喧囂，被越野車的引擎聲遠遠拋在身后。

窗外，城市鋒利的輪廓線在后視鏡里逐漸模糊，最終被連綿的淺丘與無邊的翠綠吞沒。

游仙區(qū)，仙鶴鎮(zhèn)。

綿州著名的葡萄產(chǎn)區(qū)。

車子在一條水泥村道旁停穩(wěn)，前方是一片白色的海洋。

那是數(shù)不清的葡萄大棚，薄膜在烈日下反射著刺眼的光，連成一片。

車門打開，一股混合著泥土與植物清香的熱浪迎面撲來。

“陳老師！歡迎！歡迎啊！”

路邊，前兩天去過工作室的年輕干事小李正滿頭大汗地等著，他身邊還站著一位五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

男人皮膚被曬成深邃的古銅色，臉頰是兩團褪不掉的高原紅，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襯衫，一雙沾著新鮮泥土的解放鞋。

他不像領(lǐng)導(dǎo)，更像一個剛從田里收工的老農(nóng)。

“陳老師，這位是我們農(nóng)業(yè)農(nóng)村局的劉局長。”小李趕緊介紹。

劉局長伸出那雙布滿老繭、粗糙卻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陳品的手。

“陳老師，總算把你們給盼來了！”他的聲音洪亮，帶著泥土般的樸實。

錢飛立刻切換狀態(tài)，臉上堆起職業(yè)笑容，上前一步遞上名片。

“劉局長您好，我是‘品一口’的運營經(jīng)理錢飛。我們這次來，就是想為咱們的鄉(xiāng)村振興，貢獻一點綿薄之力。”

劉局長鄭重地接過名片，小心翼翼地放進上衣口袋，隨后擺了擺手。

“哎，客氣了！你們肯來，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支持！”

他沒有多余的寒暄，轉(zhuǎn)身指向那片壯觀的葡萄大棚。

“走，陳老師，我?guī)銈內(nèi)タ纯次覀兊膶氊悾　?/br>

一行人跟隨著劉局長的腳步，鉆進大棚。

棚外的燥熱被瞬間隔絕，一股帶著果香的涼意襲來。

整齊的葡萄藤架下，掛著一串串碩大飽滿的葡萄。

它們大多套著白色的紙袋，偶爾從縫隙中，能窺見那抹令人心動的黃綠色。

林晚的眼睛“噌”地亮了。

她本能地舉起相機，壓低身體，嘴里念念有詞：“這光……這質(zhì)感……”

陽光穿過薄膜與葉片，化作一道道光束，落在葡萄串上，畫面美得驚人。

“這就是我們游仙區(qū)的拳頭產(chǎn)品，陽光玫瑰。”

劉局長臉上寫滿驕傲，他隨手解開一個紙袋，一串完美的葡萄赫然呈現(xiàn)。

果粒顆顆滾圓，黃綠色的果皮近乎透明，表面覆著一層厚實均勻的白霜。

“你看這果粉，這色澤，這硬度。”

劉局長像在介紹自己最優(yōu)秀的孩子，

“我們這兒，日照足，溫差大，用的都是農(nóng)家肥，每一串都精細打理。品質(zhì)，絕對沒得說！”

陳品沒說話。

他繞開那串“樣品”，隨意走到旁邊一株藤下，伸手輕輕托起一串套著袋子的葡萄。

沉甸甸的。

他又撥開一片寬大的葉子，觀察連接果串的藤蔓，粗壯，深綠，生命力旺盛。

【哼，看起來倒還有幾分樣子。】

腦海里，小饞貓的聲音響起，帶著審視的挑剔。

【這顆星球的風(fēng)、土、光、水，確實能孕育出一些不錯的能量載體。不過，凡人的眼睛終究會騙人，只有本神的舌頭，才是唯一的真理！】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厲害。”

陳品在心里默默吐槽。

他松開手，目光掃過地上的滴灌管道、防蟲黃板，以及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果香。

這里的管理，很專業(yè)，很用心。

“劉局長，”

錢飛看著這喜人的長勢，商業(yè)雷達已經(jīng)啟動，

“這么好的品質(zhì)，市場價肯定特別好吧？我剛查了，咱們游仙葡萄還是‘全國名特優(yōu)新農(nóng)產(chǎn)品’呢！”

這話一出，劉局長臉上那份驕傲，瞬間垮了。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哎。”

這一聲嘆息，讓大棚里火熱的氣氛驟然降溫。

錢飛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劉局長摘下草帽，無力地扇著風(fēng)，眼神里滿是焦灼。

“問題，就出在這個‘太好了’上面。”

他指著這片望不到頭的葡萄園，苦笑起來：

“前幾年，陽光玫瑰是稀罕貨，地頭價二三十一斤，大家都搶著種。”

“這不，才幾年工夫，全國遍地開花。產(chǎn)量上去了，市場飽和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聲音發(fā)顫。

“去年，地頭價平均還有十幾塊。今年……品質(zhì)最好的，能賣到十塊錢一斤，就算燒高香了。大部分，都在七八塊錢晃蕩。”

“七八塊？”

錢飛驚愕，

“這價格……連成本都快保不住了吧？”

“可不是嘛！”劉局長一拍大腿，滿臉痛心，“化肥、農(nóng)藥、人工、地租，哪樣不要錢？一斤葡萄的綜合成本就要五六塊！辛辛苦苦一年，到頭來，不虧錢就不錯了！”

“豐產(chǎn)，不豐收啊！”

他指向不遠處一個正在疏果的老農(nóng)，聲音壓得更低。

“那是老張，種了一輩子地，前年把所有積蓄都投進來，包了二十畝地。本想著今年能大賺一筆，給兒子湊個城里房子的首付……現(xiàn)在這行情，別說首付了，能回本就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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