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過來的中年男人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男人名叫董憲文，之前一直在國外做生意，近幾年將目光對準了華國市場，只不過他們目前只收購了幾家制造廠和小型科技公司，還沒形成完整的產業鏈。
聽說楚時延手頭有一個還不錯的項目，男人便抱著詢問的心態打了這個電話。
見男人合作的意愿并不是很強烈，楚時延一時間有些失望。
他理想中的合作對象，是那種狂熱地認可、崇拜他和他的研究項目的人。
而董憲文說話談吐都顯得很理性，甚至還帶著一絲令他不適的精明狡詐。
縱然對電話那頭的男人不是很滿意，楚時延心里也很清楚，這個男人是這段時間唯一一個主動表現出對他的項目感興趣的。
他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仔細挑選一個滿意的合作方了。
如果項目再不趕快啟動，恐怕他從恒悅帶出來的那些人都要跑光了！
深吸了一口氣，楚時延淡淡道：“電話里說不清楚，董先生，不如我們見面詳談？”
兩人定了一個約見的時間和地點，楚時延掛掉了電話。
他略微振作了一些。
只要他能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說服董憲文，問題就解決了！
另外，董憲文這人雖然看起來不太好搞，但也有個優點。
楚時延和他大概提了一下項目投資金額，董憲文聽完沒什么反應，也沒有像之前他交涉過的某些人一樣，直接掛掉電話。
這說明，董憲文是個不差錢的主。
心里一直壓著的大石頭略微放了下來，楚時延又想到了許云昕的事，眉頭略微皺起。
她不會真的要起訴自己吧？
楚時延下意識否定了這個想法。
可萬一……許云昕因愛生恨，一時沖動之下，真的做出這種事呢？
楚時延臉色不斷變換，陷入深思。
……
許云昕從車上下來，湯廠長的心腹過來領她去拿瓷器。
穿著一身工作服，約莫三十出頭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道：“許小姐，我們廠長有點事出去了，不能親自迎接，真是抱歉了。”
許云昕隨口問了一句：“什么事？”
男人欲言又止，片刻后嘆了口氣道：“您是我們的大客戶，這事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和您說也沒什么?！?/br> 片刻后，許云昕才知道，這家瓷器廠，竟然面臨著無力經營的窘境。
湯顯林這段時間四處奔走、借款，目的就是試圖再挽救一下廠子。
男人苦笑道：“這廠子是從老廠長手上接下來的，很多老員工都在這兒干了二十多年了，誰能想到……”
許云昕略微瞇眼，問道：“為什么廠子經營不下去了？”
男人遲疑了一下，才道：“這和我們廠子生產的產品特性有關?！?/br> 在瓷器市場中，低端日常用瓷——如碗、盤、杯子、餐具等，是市場的“基本盤”，雖然單價低、利潤薄，但是需求量大。
湯氏瓷器廠本來也可以將這部分市場需求作為瓷廠維持現金流的基礎業務，但老廠長是瓷器世家出身的匠人，他創廠之初就沒把低端市場作為目標。
后來湯顯林上任，他意識到不能放棄低端市場，嘗試過引入低端產品生產線。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
湯顯林并不了解的是，華國低端瓷器市場的競爭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激烈。
大部分廠家采用“規模戰”，不斷壓低價格，用高效產能攤薄成本，而且專營低端產品，完全摒棄瓷器的“藝術”需求，專注于“便宜、耐用、易清洗”的實用型瓷器生產。
這種情況下，湯氏瓷器廠的“工藝優勢”反而成了他們的無用的累贅。
湯顯林不想放棄中高端生產線，低端產品又不具備競爭優勢，今年已經幾乎徹底失去了低端渠道，低端生產線機器都被轉賣出去了。
許云昕安靜地聽著，若有所思。
從引入低端產品生產線，到徹底放棄，湯顯林幾乎說是白折騰了一趟，還賠了不少錢，被老廠長狠狠罵了一遍，說他“沒出息”“沒志氣”。
湯顯林連還嘴都不敢，可他也很為難，中高端市場的蛋糕實在太小了，他們廠子能拿得出手的成熟高端特色瓷就是碎星瓷。
可這種瓷燒制難度高、失敗率高、量產困難，壓根就賺不了多少錢。
而其他高端瓷，都很難通過機器實現量產，人工成本高，價格降不下來，市場競爭力自然也不高。
一些高端餐廳，即使在瓷器餐盤的選擇上有一定的高標準高要求，也不會花費過度高昂的價格選購真正手工打造的工藝瓷，他們會選擇價格更低廉、藝術含量較低的量產瓷。
只要是能量產的東西，基本上都和低端市場的競爭環境差不多，湯氏瓷器廠也沒什么太強的競爭優勢。
如此一來，中高低市場的路子基本上都走不通，湯氏瓷器廠的市場定位十分模糊和尷尬。
市場如大浪淘沙，一刻不停地篩選出競爭力更強的廠商，而那些跟不上市場發展速度和競爭環境的廠商，生存環境越來越艱難，最后只能徹底消弭。
“許小姐，雖然你只要一件成品碎星瓷，但由于碎星瓷造價高昂，你這筆訂單對于我們湯氏瓷器廠來說，還是一筆罕見的大訂單呢，所以上次是廠長特地接待你?！蹦腥苏f著，兩人已經到了一個光線明亮的房間。
許云昕默不作聲，看向桌面。
桌面上放著一個用絲絨布蓋著的器物，顯得頗有幾分神秘感。
男人小心翼翼地拉起絨布的一角，掀開了這件器物的神秘面紗。
異形瓷瓶暴露在明亮的光線下，纖薄的瓶身輕盈靈動，絲毫沒有大型瓷器的沉鈍笨重之感。
縱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件碎星瓷作品，男人還是再一次被震撼了，隨后眼神中浮現出一抹驕傲和滿意之色。
“許小姐，你的設計摒棄了圓形、方形等常規對稱形態，所以燒制難度成倍增高，我們的匠人甚至運用了3d模型軟件解構你的設計比例、結構、動態，選擇分部位、分階段燒制，這是所有燒制成品中最完美的一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