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納兄弟行政樓的空調吹得有些冷，彭磊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
兩個半小時前，他剛走出迪士尼大樓。一小時前，他給華納動畫部主管戴維·芬奇的助理發了郵件。
現在，他面前擺著一杯沒動過的礦泉水，等待著自己重生以來的第二次機會。
「彭先生？」
戴維·芬奇推門而入，灰白的馬尾辮隨著步伐輕輕搖晃，「沒想到迪士尼的實習生會對我們華納感興趣。」
彭磊站起身握手，注意到這位以脾氣古怪著稱的高管今天出奇地和藹。
或許是因為他郵件中提到的「能解決諾蘭第三幕困境」的承諾起了作用。
「《盜夢》？」戴維落座后直接翻開彭磊遞來的大綱，眉頭逐漸皺起，「這聽起來很像諾蘭正在籌備的項目。」
「借鑒了日本今敏的《紅辣椒》。」
彭磊早有準備，調出電腦上的對比圖表，「但結構完全不同。我的核心是夢境犯罪，更商業化，更適合大型制作。」
戴維的手指停在大綱第三頁：「這個ap039夢境坍塌ap039的視覺概念」
「我注冊了版權。」彭磊向前傾身，「我聽說諾蘭導演也有類似想法，還在打磨劇本。而我的版本」
他故意停頓，「一周內就能完善成可拍攝劇本。」
戴維的眉毛幾乎要飛出發際線。他合上文件夾，突然笑了：「你知道華納和迪士尼是競爭對手吧？一個迪士尼實習生跑來賣創意給我們？」
「所以我帶來了這個。」彭磊從公文包取出另一份文件，《鬼影實錄》的發行企劃。
「2萬美元成本，偽紀錄片形式。兩個月內完成制作上映，需要華納代發行。」
彭磊敲了敲數據表，「迪士尼不會碰這種小制作，但華納可以用它來測試市場，然后我們談《盜夢》的合作。」
戴維翻閱著小成本企劃，表情逐漸嚴肅。
彭磊知道前世這部恐怖片以極低成本博得了上億票房，成為派拉蒙當年的黑馬。而現在，2006年，這個創意還未被人發掘。
「有意思」戴維按下桌上的對講機，「南希，聯系一下諾蘭的辦公室，問他能不能盡快過來一趟。」
等待諾蘭的一個小時里，彭磊去了兩次洗手間抽菸。
鏡中的自己眼下已經有了淡淡的青色。重生者的優勢此刻成了負擔，他知道太多，卻要表現得像是靈光乍現。
當第三次用冷水拍臉時，手機震動起來，是馬克·丹尼爾的未接來電。
他按下關機鍵，水滴在屏幕上暈開，像一場微型暴雨。
………
諾蘭走進會議室時，彭磊差點沒認出他。
比記憶中年輕許多的導演穿著皺巴巴的牛津襯衫，金發亂蓬蓬的，眼睛下方是比彭磊更深的黑眼圈。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銳利的藍眼睛，像是能直接看穿人的頭骨。
「克里斯，這是彭磊，」戴維介紹道，「他有個創意你可能會感興趣。」
諾蘭點頭示意，直接拿起桌上的大綱翻閱。
彭磊觀察著他的表情，前十分鐘毫無變化，然后眉頭微微蹙起。
接著是快速翻頁，最后停在「夢境坍塌」的視覺描述處，手指不自覺地收緊，紙張出現皺褶。
「這不可能。」諾蘭終于開口，聲音低沉。
彭磊的心跳漏了半拍。
「我昨天才想通第二幕的嵌套結構，」諾蘭盯著他，眼神像是看著一個幽靈，「而你這里已經寫出了第三幕解決方案。」
會議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戴維看看諾蘭又看看彭磊，表情困惑。
「巧合？」戴維試探性地問。
諾蘭搖頭，繼續翻閱：「角色名不同，但每個關鍵點都太精準了。」
他突然抬頭，「你讀過我的筆記本？」
「我連您辦公室在哪都不知道。」彭磊舉起雙手，努力保持鎮定，「如果您看過我的對比分析就會明白，我的版本更注重商業性和」
「商業性？」諾蘭打斷他，指著大綱上一段，「這個ap039無限樓梯ap039的概念，我上周才畫在草稿紙上，連我妻子都沒見過。」
彭磊的內心有些波動，但面不改色。他低估了諾蘭的記憶力，也高估了自己偽裝巧合的能力。
前世他研究《盜夢空間》太深入，甚至記住了那些最終被刪減的創意。
「也許」彭磊艱難地吞咽，「也許我們都受到了埃舍爾畫作的啟發？」
諾蘭瞇起眼睛。長時間的沉默后，他突然問道：「柯布妻子的名字為什麼叫馬爾？」
這是個陷阱。在原版電影中，柯布已故妻子叫馬爾al，但彭磊的大綱中他特意改成了「克萊爾」。
「我的是克萊爾。」彭磊指出。
「但你知道我在問什麼。」諾蘭緊追不舍，「為什麼是馬爾？」
彭磊感到會議室在旋轉。諾蘭太敏銳了，他必須改變策略。
「因為ap039alap039在拉丁語中意為ap039壞ap039，」他直視諾蘭的眼睛，「象徵柯布潛意識中的負罪感。您的版本是這樣設計的，對嗎？」
戴維倒吸一口冷氣，諾蘭的表情像是被人當胸打了一拳。
「見鬼了。」導演低聲說，轉向戴維，「他要麼黑進了我的電腦，要麼」
「要麼我真的理解您的創作思路。」
彭磊迅速接話，「戴維，您剛才看到我對《紅辣椒》的對比分析了。夢境盜竊這個概念并非獨創，重要的是如何處理。」
諾蘭突然站起來走向白板，拿起馬克筆：「如果第一層夢境是雨中都市，第二層是酒店，第三層是雪中堡壘，那麼libo混沌邊緣該如何視覺化？」
這是挑戰，也是機會。彭磊知道原版答案，但他決定給出不同方案：「不是您想的廢棄城市，而應該是，童年家園的無限復制。每個人最私密的記憶牢籠。」
諾蘭的筆停在白板上，墨跡暈開成一個小藍點。他慢慢轉身：「為什麼不是廢棄城市？」
「因為」彭磊大腦飛速運轉，「那樣太像《黑暗城市》了。而童年家園更情感化，當柯布在libo遇見年老的馬爾時，沖擊力會更強。」
諾蘭盯著他看了足足十秒，然后突然笑了：「戴維，我們得簽下這小子。」
接下來的討論持續到傍晚，彭磊小心翼翼地引導著話題。既要展現才華，又要避免再次預知諾蘭未公開的想法。
他們爭論夢境規則的一致性，討論特效實現的可行性，甚至為配樂風格各執己見。奇怪的是，越是爭論，諾蘭看起來越高興。
「所以，」凌晨一點，戴維揉著太陽穴總結，「我們買下彭的劇本，然后」
「不，」諾蘭打斷他，「我要彭加入編劇團隊。下周一開始，為期三個月試用期。」
他轉向彭磊，「前提是你愿意放棄迪士尼的實習。」
彭磊感到一陣眩暈。前世二十年都沒能踏入的門檻，現在就這樣敞開了。
但他控制住了表情：「我需要創意參與的保證，不只是打下手。」
「你會得到應有的署名權。」諾蘭承諾道，「但有個條件，你得告訴我，到底是怎麼猜到那些還沒寫出來的情節的。」
彭磊微笑：「也許我們只是夢境相通。」
離開華納大樓時，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
彭磊站在停車場，看著兩份合同——《鬼影實錄》的快速制作協議和《盜夢空間》的編劇顧問聘用書。
重生以來的第一個重大轉折，比他預想的來得更快，也更不可思議。
手機開機后，二條來自馬克·丹尼爾的未接來電提醒接連彈出。
彭磊猶豫片刻，然后回了條簡訊。
晨光中，華納的標志閃閃發光，而遠處迪士尼的睡美人城堡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