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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部的寨子比從外面看上去還要大。寨門一打開,便聽到一片暢叫揚疾,四處篝火燭天,比鬧市中殺豬割肉的鋪場還要吵鬧。
門內(nèi)是一片開闊的淺草場地,一走進山寨中,只見到處都是晃動的人影,約莫有四五百人的樣子。這些人似乎在準備哺食,一群人扎著堆在篝火邊忙碌著。天色有點混黑,加上他們都是圍在篝火邊,從我這一眼望去,這些人就好像一群剛從泥土里爬出來的鬼影一樣。
我們在寨門口站住了,身后抓我們回來的那群人也齊齊下了馬。這時,從門口石墻上跳下兩名手持長矛的天狼族人,一人將那枚慘白的獸牙交回到抓我們來此地的漢子手里,看了看我們,指手畫腳說了些什么。
那漢子指著我回應(yīng)了幾聲,兩名守門的天狼族人登時又好奇的看了我一眼,大概已知曉我是中原人,那漢子又扭過頭道:“來,跟我們走,去見族長。”
說著,我們身后的那些天狼族人用手里的長矛推了拉姆魯他們一下。拉姆魯幾人多有受傷,身上還在流著血,在河水里走了這么長的路,早已是疲憊不堪,而此時已到天狼族的寨中,他們早已嚇得連聲音都不敢發(fā)出來,低垂著腦袋。
我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但到了這個時候已是騎虎難下,只希望天狼族的族長是個好說話的人。強作鎮(zhèn)定,我道:“好的。”
我們跟著那漢子,朝篝火場地另一端走去。這一片場地已趕上郴州城中的廣場一半大小了,我們是沿著場地邊緣地帶而行,路過那些坐在篝火邊的天狼族族人身邊時,他們對于我們的到來并沒有多在意,也許是因為經(jīng)常抓人回來,他們已是麻木了,只是離得近的人才會瞥我們幾眼,便又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
西域部落群聚而食,想來這里匯集了他們部族當中的大部分的人,人數(shù)比拉姆魯?shù)淖迦硕嗔撕脦妆叮瑘雒娈惓5暮鍋y。一邊走,我也不禁側(cè)頭看著,這是我踏入西域以來進到的第二個部落,如果說拉姆魯?shù)牟柯涫菍崒嵲谠诘耐林柯洌M到他們的寨子中便感得到原始,那么這個天狼部落卻是多了些中原的氣息。這些人當中,有不少人身上已穿上了棉帛縫制的大襖,頭上的長發(fā)挽了起來,臉上也沒有涂抹顏料,甚至我還看到了在他們圍坐的篝火邊上,竟然還擺放著許多盛放食物的瓷制大碗小盆。不過,他們大多人還是一副野人模樣,披頭散發(fā)的,臉上抹著黑白兩色顏料,坐在篝火邊說不出得詭異。
其實這也沒有什么稀奇的,自我跟隨程富海他們趕往死亡沼澤期間,路上也曾見到過不少跑來跟我們交易的部落之人,那些部落之人所穿的和所用的尋常工具幾乎都是從路人手里交換得來。
那時我并沒有覺得什么,也只道是尋常的物品交易,可如今我置身其中,卻有一種別樣的感覺。西域常有部落領(lǐng)地之戰(zhàn),如果今天沒有碰到天狼部族,我甚至都不知道還有以人作為獵物來狩獵,他們那種狩獵人的場面實在驚心動魄,根本不把人當人看。這還僅僅是有天狼部落和拉姆魯部落之間的沖突,西域地域遼闊,部落擢發(fā)難數(shù),像這樣的事情只怕是比比皆是,弱小一點的部落根本無安身之地,很難想象還會不會有更慘的事情。
也許,若是西域與大宋之間能友好往來、和睦相處,能做到雙方共同謀利,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有厚厚的大襖穿在身上,總要比粗劣的獸皮裹在身上舒適。
繞過淺草場地,后面便是一片的矮房。這里的矮房是用黑竹和木頭搭建,頂上有茅草遮擋,看上去比拉姆魯部落的棚屋要鞏固的多。矮房依林而建,環(huán)成一個圈,疏密有致,隱隱的也頗具中原房屋的坐落格局。在矮房群靠前的地方則立著一座很是高大的兩層竹樓。
走到竹樓前,門口有兩名天狼部族的人守在門口,領(lǐng)我們來此地的那漢子站住了,道:“你們等在這里,不許亂動。”說著,他頭也不回的走進了竹樓里。
我朝身后看了看,拉姆魯和阿托、霍格他們正挨在一起站著,也都是惶恐不安的看著我。身后押我們來此地的天狼族人足足有十幾名,手里的長矛仍直直的對著我們,即使現(xiàn)在是在他們天狼部族的寨子里,他們也都沒有絲毫的松懈,只怕我們有任何舉動,他們真?zhèn)€會將長矛刺過來。
我不禁苦笑,若換在平時,我要對付這十幾人可以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現(xiàn)在,我也只能和拉姆魯他們一樣老老實實的站著,一下午的緊張奔走早已讓我的體力透支,身上實在沒了力氣,站在這里也只是強撐。我試了試右臂,仍是沉墜墜的,感覺使不上一點力氣,直到現(xiàn)在我還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的右臂能揮出那般力道。
江湖上能人輩出,能做到這樣的事情大有人在,內(nèi)力深厚諸如罷中原、程富海這等人物,一掌拍死一頭山虎都是有可能的。可這樣的人物是實實在在的真本領(lǐng),無論掌法還是內(nèi)力都是經(jīng)過長時間磨煉修來的,而我這又算是什么本領(lǐng)?開天內(nèi)功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個謎,筋骨強橫變成那副樣子已是讓我焦頭爛額,如今右臂卻又出現(xiàn)這等事情,整個人現(xiàn)在說是不人不鬼也不為過了。
夢寒煙一定知曉開天內(nèi)功的秘密,可自從我踏入西域以來連她的影子都沒有見到,莫大的西域,我要到哪里才能尋得到她?
長長嘆了口氣,我抬頭看了看天,只見一輪圓月將夜空照的幽藍,月光灑下,映在周圍的矮房舍上,若明若暗。在這一刻,我有點嘲諷的想著。也不知道我會不會變成和那些中了魚頭怪毒液的弟子一樣,不過就算我真的變成那樣子,想必也會是個力大的怪物了。
等了一會兒,那漢子從竹樓里走了出來,神采奕奕的,眼中閃著光,看著我笑道:“族長讓你進去。”
見他如此說,我也有點奇怪,此時他人和進去前冷冰冰的樣子截然相反,言語中難掩振奮之色。難道他們族長已答應(yīng)放我們一條活路?可如果他們族長真的準我們離去,這漢子也不至于如此高興。
無論怎么樣,他現(xiàn)在能善面相待,一定不是什么壞事情。我心里微微一松,跟著笑道:“有勞了。”
我跟著這漢子走進竹樓,拉姆魯和阿托他們則留在門外。一進到竹樓里面,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清新的熏香味,也許是天狼部落用來驅(qū)蚊驅(qū)蟲的藥劑,聞著不免讓人精神一震。竹樓一層很大,看樣子是他們天狼部落議事之地,地面上被打掃的干干凈凈,中間扎了一張厚厚大木桌,旁邊擺著十幾個圓木墩,除此之外便無他物,很是簡潔。
在房間的一角,有一處通往二樓的樓梯,我和那漢子走到樓梯下的時候,已經(jīng)能聽到二樓有人歡聲暢笑的聲音,隱隱的有酒氣飄來。這漢子二話不說便走上樓梯,我跟在他身后,也垮了上去。
竹樓二層亦是寬敞,地上鋪著絨絨的獸紋地毯,房頂垂著數(shù)道厚厚的青色帆布帳簾,上面打滿了一塊塊花布,縫補的痕跡有很多。房間里靠后位置圍著半圈擺了三個長木墩,三個人正在飲酒說笑。
當中一人是一名身披花色大皮袍的六旬老者,須發(fā)灰白,生的豆眼額突,臉上只橫著涂抹兩道白色的顏料,皮膚折折皺皺像是死雞皮一樣。
他就是天狼族的族長吧?我倒沒多在意,讓我在意的是坐在他右手邊的那個人。那人竟是個中原人!
只見此人五十上下,身上穿著一件寬松的褐色長衫,頭上挽著發(fā),綁著一根漆金赤色發(fā)帶,他面上并無顏料涂抹,嘴邊留著兩道細須。在他的身后,站著兩名腰挎大刀的精瘦漢子,看穿著打扮,卻也是中原人。
我不由一怔,在樓梯口站住了,身邊的那漢子突然跪在地上,道:“族長,人帶來了。”
正在飲酒的幾人聞聲朝我們這里看來,卻聽那名居中高坐的老者長笑一聲,道:“葛拉爾,你這次可是為我們天狼族做了一件好事,下次族中狩獵,你的家人會得到更多的食物,下去吧。”
身邊這名叫葛拉爾的漢子面上更加歡喜了,連忙在地上磕了個頭,道:“是,族長。”說完,他已匆匆跑下樓梯。
不知道他嘴里說的獵物是什么,我還在打量著坐在那里的五旬老者,此時腦子里有點亂,本來想好的唬人話語卻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
在走到竹樓門下的時候我已打定,謊稱自己是郴州知州陸京召的親信,他們天狼族遠在西域,鐵定不會知道我的身份,就算他們懷疑我的身份是假,也不敢輕易把我怎么樣。他們已歸順大宋,不可能不知道陸京召的名頭,這一點我還是自信的。
只是我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碰到中原人士,我不清楚這三個人是什么來路,郴州城蜮蟲禍亂早已震驚中原,恐怕他們肯定也知曉,如果他們對郴州城乃至陸京召了如指掌,那么我再謊稱是陸京召的親信豈不是弄巧成拙?
我腦子里一瞬間想了這么多,卻是越想越亂。眼睛望著他們?nèi)齻€人,他們也都在看著我,那名五旬老者更是眉頭一揚,淡淡道:“你是何人?”
無論如何,謊稱陸京召親信的辦法是行不通了,心里急速想著,我嘴上道:“你又是何人?”
哪知,我這話一說出口,站在這老者身后的一名漢子突然開口喝道:“混賬,竟然對我家大人如此無禮!我家大人是疆域特使,還不快跪拜!”
坐在那里的老者,是朝廷的使者?
一時間,我腦子里有點蒙,怎么也轉(zhuǎn)不過來。
這也難怪,能在這個處在深山老林的部落里碰到三個中原人已經(jīng)讓我大感意外,現(xiàn)在那人又說出老者是特使的身份,任誰也反應(yīng)不及吧。可那老者端坐在那里不怒自威,雖然沒有陸京召那等高官的顯貴,倒也真的有那么幾分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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