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押解馬游的警察和軍人原本還想抽.出配槍震懾他,聽見他變成厲鬼報復(fù)全世界的宣言,竟然都產(chǎn)生了恐懼的情緒，然后止住了動作。

之前還為馬游的落網(wǎng)而歡聲雷動的民眾,這會兒卻都臉色慘白地看著那塊廣告牌，驚恐萬狀的表情仿佛真的見到了鬼。

周賀的妻子緊緊抱住女兒,顫聲道:“老公，我害怕！他，他可能真的會變成鬼！”

是啊,如果世界上連馬游這種擁有科學無法解釋的強大力量的人都能存在,那鬼魂也應(yīng)該是存在的吧？梵老師是官方認可的靈媒,而靈媒感應(yīng)到的不正是這種異次元的東西嗎？他只說世界上沒有神，卻沒有說世界上沒有鬼！

換言之,如果馬游真的被判死刑,誰能保證他的鬼魂是無害的？他活著的時候已經(jīng)如此瘋狂，死了會怎樣？

未知的事物化為最恐怖的夢魘,攝住了每一位民眾的心。他們原本想親眼看一看這個人落網(wǎng)時最狼狽不堪的一面,想親耳聽一聽他痛哭流涕地為自己的罪行懺悔。唯有如此，他們的恐懼和憤怒才能得到完全的平息。

但現(xiàn)在,馬游的表現(xiàn)卻與所有人的預(yù)期完全相反,他甚至提出了一個更可怕的理論，把恐怖的陰云擴散到更深更遠的角落。一旦這種恐怖情緒根植于大眾的潛意識里,要想將之拔除幾乎是不可能的。

疑心生暗鬼，哪怕馬游最終沒變成厲鬼，他也已經(jīng)住進了每一個人的心里。每天處在這樣的氛圍中,誰能好好學習，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說一句毫不夸張的話，京市的社會秩序?qū)慕裉扉_始陷入動.亂的邊緣，稍有什么風吹草動，民眾就會瘋狂地囤積物資，或者源源不斷地逃離。他們會把一切災(zāi)難都歸咎于馬游的鬼魂展開的報復(fù)。

長此以往，這座城市將失去發(fā)展的動力，而這種影響也會逐漸擴散到別的城市，因為大家都知道，鬼魂是可以任意在空間里穿梭的，說不定馬游今天在京市，明天就去了津市……

他雖然沒讀過什么書，卻誤打誤撞地把最惡毒可怖的詛咒種進了每一個人的心里！

他的這番話就像一顆核彈投入了深海，引發(fā)的不僅僅是爆炸，還有潛伏在更深處的潮水和海嘯。

以一己之力摧毀一座城市，他恐怕是歷史上的第一人。

守在電視機前的觀眾害怕了，紛紛發(fā)出彈幕要求讓馬游活著。被他殺死的那些人的家屬又是悲憤又是無能為力。如果可以，他們多么希望能親手把這個人千刀萬剮，卻又害怕引發(fā)更可怕的后果。

當慘案發(fā)生的時候，最令人感到絕望的除了兇手的不能伏法，還有他們的不懂懺悔。他們不會站出來說一句道歉的話，于是被害者的亡魂就永遠得不到安息，他們的家屬也永遠無法釋然，憤怒的情緒會日日夜夜啃食他們的心。

很顯然，現(xiàn)在的馬游已占據(jù)了其上的兩點，他引發(fā)了大眾的憤怒、恐慌和仇恨，而法院礙于他這番瘋狂的宣言，很有可能會因為種種考量而對他網(wǎng)開一面。他雖然被抓了，卻又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拔掉會痛，不拔更痛。

閻部長完全沒料到馬游竟會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都說不見棺材不掉淚，他竟是見了棺材也不掉淚！這段采訪已經(jīng)通過直播頻道播放了出去，業(yè)已對社會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而這影響到底該如何消除卻成為了一個難題。馬游連死都不怕，你還指望用什么去震懾他？

閻部長一邊按壓劇痛不已的腦袋，一邊打手勢讓人把馬游押離新時代廣場。原本還積極想要采訪馬游的記者，此時卻都站在原地不敢去追，他們害怕從他嘴里聽見更恐怖的言論。

對警方和政府來說一片大好的形勢，卻被馬游的三兩句話摧毀了。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他并非胡言亂語或色厲內(nèi)荏的威脅，而是真心實意地認為自己會變成厲鬼。

他活著已經(jīng)如此強大，誰都不知道他變成鬼又會怎樣？誰敢賭？沒有人敢賭！那么現(xiàn)在該如何處理他呢？

閻部長被馬游的這一頓亂拳打懵了，正不知所措之際，一直關(guān)注著這起案件的領(lǐng)導(dǎo)開始一個接一個地給他打電話，并且做出了兩點指示：第一，馬游必須得到嚴懲，否則不足以平民憤；第二，這件事的惡劣影響必須降至最低，否則會引起社會的動蕩。

閻部長連聲答應(yīng)下來，掛斷電話之后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聽得出來，領(lǐng)導(dǎo)的意思還是想槍決馬游，這原本也是指揮部早已定好的計劃。一旦馬游落網(wǎng)，法院那邊會立刻對他做出審判并且馬上押送法.場，而這個過程是準備進行全頻道直播的。

唯有讓民眾親眼看見馬游伏法，這場華國建國以來最為可怖也最為詭異的慘案才能完美落幕。

但現(xiàn)在，軍方和警方的全盤計劃已被馬游輕飄飄的幾句話破壞，以至于閻部長非常懷疑他也像梵老師和宋博士那樣，具有看透人心的能力，所以才想出這樣的方法自保。

但閻部長卻又從馬游瘋狂的眼里明確地讀懂了他的思維模式，他不是說胡話，他是真的想變成厲鬼。而他把這份妄念昭告于眾之后，閻部長再想降低他對社會產(chǎn)生的惡劣影響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了，整個京市都將因為他而產(chǎn)生持續(xù)的動蕩。他活著是隱患，死了則成為夢魘！

閻部長很想一拳打碎馬游狀如惡鬼的臉，卻也知道這樣做只會更加凸顯軍方的狼狽和無能為力。

“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他看向孟仲。

孟仲死死盯著馬游，咬牙道：“我能宰了他嗎？”

閻部長擺擺手，頹然地嘆了一口氣。很明顯，警方這邊也沒有辦法。

莊禛指了指站立在人群外圍的梵伽羅和宋睿，篤定道：“遇見難題找這兩位準沒錯，他們一個有腦子，一個有手段。”

閻部長一拍大腿，愁容頓消。

看見飛奔而來的一群人，宋睿根本不用他們開口就已經(jīng)給出了解決方案：“要想降低進而完全清除馬游造成的社會影響，我們目前只有一條路可走。”

“哪條路？”閻部長急忙追問。

“重新對他進行一次采訪，讓他當著全國人民的面，以最狼狽無助的姿態(tài)，做出最全面真誠的懺悔。只有徹底打破他恐怖魔王的形象，讓大眾意識到他只是一個最為普通也最為弱勢的人，他所造成的惡劣影響才能徹底

抹除。他自詡為神，我們就必須把他拉下神壇?！?

閻部長搖頭道：“可是我們之前制定好的計劃就是這樣的，卻都被馬游破壞了。殺死一個人對他來說就像殺死一只貓或者一只狗。你想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真誠懺悔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我們無法震懾他，到了鏡頭前他還會胡說八道?！?

閻部長眼睛一亮，轉(zhuǎn)而問道：“宋博士，您會催眠嗎？”

宋睿搖頭道：“對他這種思維已經(jīng)完全紊亂的人來說，催眠起不了多大作用。他之所以能毫不留情地對別人痛下殺手是因為他沒有共情的能力，所以感受不到別人的悲傷和痛苦。唯有讓他學會共情，他才能對自己的罪行產(chǎn)生愧疚、懊悔、自責的情緒，到了鏡頭前，他才會真誠謝罪?！?

閻部長催促道：“那您就趕緊為馬游進行心理治療吧?！?

宋睿苦笑道：“我治不好他，共情必須依靠天長日久的鍛煉和日積月累的學習，是一種必須從小就進行培養(yǎng)的能力。成年之后再干預(yù)已經(jīng)晚了，其效果是微乎其微的。”

閻部長懵了好一會兒才道：“那你之前說那么多……”

宋睿指了指站在自己身邊的梵伽羅，輕笑道：“我無法對馬游的心理進行干預(yù)，但梵老師可以?！?

梵伽羅早就領(lǐng)會到了宋博士的意思，擺手道：“走吧，先帶我去看看那些枉死的人。”

閻部長二話不說就把兩人帶到安置遇害者尸體的庫房。推開兩扇厚重的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停尸床和一具具蓋著白布單的尸體。在庫房的角落，幾名法醫(yī)正蹲在地上翻撿著一個個尸塊，然后把它們拼湊成完整的人體，再用針線縫合起來。這恐怖的場景簡直令人目不忍視。

閻部長推開門之后就站著不動了，即便是在炮火喧天的戰(zhàn)場上，他也從來沒看見過如此多的殘肢。他背轉(zhuǎn)身，暗暗吸了幾口氣，然后才把兩人引進去。

梵伽羅指示道：“把他們身上的白布都掀開吧?！?

閻部長略顯遲疑，宋睿卻走過去，一一掀開白布。

發(fā)現(xiàn)他們的異常舉動，忙碌中的幾名法醫(yī)連忙站起來，擰眉看向這邊。其中一名法醫(yī)想要開口阻攔，卻被另一名法醫(yī)拽住衣袖，小聲說道：“那是梵老師，他來看尸體肯定是有理由的?！?

忙得視線都有些模糊的法醫(yī)堪堪收回腳步。

阻止他的法醫(yī)又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他們脫掉橡膠手套和塑料雨衣，快步走過去，看清梵老師的舉動后，臉上的好奇之色瞬間就被驚訝和不敢置信取代。只見梵老師把手懸在每一位死者的面部，靜靜感應(yīng)幾秒鐘，然后走向下一位死者。

由于死得太過慘烈，這些受害者的臉龐都算不上安詳，或雙目圓睜、或面容扭曲、或肌肉僵硬，看上去竟全都帶著一種森然和壓抑的感覺。但此時此刻，當他們的臉被梵老師的手掌虛撫而過時，他們始終合不上的雙眼卻緩緩閉緊了，緊繃的肌肉松緩下來，露出了安詳之態(tài)。

這座倉庫原本是極空曠陰冷的，卻在梵老師環(huán)繞過后掀起了幾縷帶著暖意的風。被風吹拂過臉頰的幾名法醫(yī)愣在了原地，待梵老師走到身邊時，他們才聽見他在反復(fù)念誦一句經(jīng)文，似乎是往生咒或超度經(jīng)之類的東西，發(fā)音很古怪，卻令人頭腦為之一清，精神也跟著放松。

最后，他在那些堆積如山的尸塊前站定，默默感應(yīng)片刻后便擼起袖子，戴上手套，把它們一一擺放在長長的塑料布上。他根本不用像法醫(yī)那樣反復(fù)查看尸塊的生理特征和骨骼情況，也無需辨明性別、計算身高、測量體重，只是隨手撿，隨手放，三兩下就拼出了一個完整的人體。

他的神識早已把這些散亂殘缺的尸塊歸好了類，誰是誰，他一眼就能看清。再加上宋博士的幫忙，幾名法醫(yī)忙碌了幾天幾夜都拼不好的尸塊，他蹲在那里短短半小時就弄好了。

他脫掉手套，照例在每一具尸體的臉上虛撫而過，讓他們陷入安詳而又永久的沉眠。

看見這一幕，從來只篤信科學，不屑與鬼神打交道的幾名法醫(yī)竟感動地痛哭失聲。死者的家屬一直在打電話詢問他們什么時候能把自己的親人送回去，他們也很心急，卻更害怕把誰的身體弄混，以至于造成死者及其家屬永遠的遺恨。這份工作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快要把他們弄崩潰了，每天面對這么多張滿帶不甘怨恨的臉，他們時時刻刻都在忍受著精神上的煎熬。

但現(xiàn)在，正如這些呈現(xiàn)出安詳之態(tài)的尸體一般，他們的心也獲得了救贖和解脫。他們以為這次經(jīng)歷會是自己職業(yè)生涯中最可怕的一場夢靨，卻沒料在噩夢里掙扎到絕望的時刻，他們卻會乍然遇見曙光。

從今以后，只要想起梵老師平靜淡然的臉龐和他滿帶溫暖的手掌，他們就能立刻從這恐怖的夢境里掙脫，然后堅定地相信這個世界有黑暗，卻也有光明！

幾名法醫(yī)壓下喉頭的哽咽，齊齊彎腰說道：“梵老師，我們代替死者的家屬謝謝您無私的幫助！”

是的，梵老師一直是無私的，否則他不會背著人跑到這個地方來為死者的亡魂進行超度。他大可以對死者的家屬說我能讓你們的親人得到解脫，然后當著他們的面創(chuàng)造剛才的一個個神跡，收獲更多的崇拜與信仰。但他沒有，他就這樣平平淡淡地來，安安靜靜地做事，仿佛一切都是應(yīng)該的，也是理所當然的。

“梵老師，之前我曾在網(wǎng)絡(luò)上詆毀過您，請您原諒！”最年輕的那名法醫(yī)見他要走，連忙站出來高喊了一聲。

毫不意外，他收獲了來自于同事的幾枚大白眼。

梵伽羅擺擺手，勾勾唇，沉默地離開了。他的腳步很匆忙，似乎還有事要做。

幾名法醫(yī)目送他走遠，然后回頭看向這偌大的停滿尸體的庫房，竟然再也感受不到半點的陰森和壓抑。

閻部長直到此時才小聲問道：“梵老師，您剛才在干什么？”

梵伽羅低聲解釋：“我取走了這些死者臨終時的感受，然后帶回去送給馬游。他不是缺乏共情嗎？那我就讓他學會共情。”

宋睿似乎想起什么，不由垂眸微笑。

閻部長聽不懂這番話，卻也明確地知道——梵老師果然能治住馬游！他們倆會如何進行交鋒呢？他對此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