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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玄誠子陷入這段回憶時,那塊玉佩所輻射.出來的磁場也把其余人都拉了進(jìn)去。

在光影浮動的記憶里:被扎穿心臟的玄陽子輕輕拍打梵伽羅還握著刀柄的手背,眸光那么溫柔,笑容那么欣慰。

是的,能用自己的死鑄就如此一個堅強無謂、善惡明辨、勇往直前的孩子,他是欣慰的,也是驕傲的。他知道,經(jīng)此一事,這個孩子將摒棄掉內(nèi)心的最后一絲軟弱,變成一個無堅不摧的守護(hù)者。

玄陽子的眼睛閉緊了,臉上卻沒有絲毫怨恨的神色,內(nèi)心也沒有任何遺憾的殘存。

這段記憶就此落幕,所有人都是恍惚的,也是震撼的,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消化所有驚世駭俗的訊息。

唯獨玄誠子猝然跪地,失聲痛哭。他恨了梵伽羅兩百多年,卻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才是一切悲劇的源頭。

他擅自違反門規(guī),以至于那塊玉佩被**引動,借由因果鐵律,散播到了人間,也間接害死了師弟和梵伽羅。不該死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他怎么還有臉活著?

天水派的門徒全都圍攏在他身邊,跟著落淚。原來這就是當(dāng)年的真相,所謂的殘殺同門,其目的竟是為了守護(hù)。該是有多強大的毅力和多堅定的心志,才能背負(fù)所有重?fù)?dān),堅持到現(xiàn)在?

天水派的門徒一個個地跪了下去,羞慚滿面。

卻忽然聽見一名玄門高手喊道:“情況不對!既然我們守住了龍脈,幻象中的屠城為何還是發(fā)生了?龍脈未斷,國運猶在,這場浩劫應(yīng)該避過去了才對!”

“是啊,玄陽子前輩不也偷偷保留了一條小龍脈嗎?也就是說,我們還有八條龍脈,絕不可能發(fā)生大屠城!”

感覺到異樣的人越來越多,而常凈大師卻閉上眼,一面悠長嘆息一面流下兩行哀慟到極致的淚水,“你們都忘了嗎?梵施主已經(jīng)說了,宋恩慈斬殺了龍脈。”

這句原先聽上去荒謬至極的話,此刻卻像驚雷響徹眾人耳際,震得他們頭暈眼花、站立不穩(wěn)。

陷于悲痛無法自拔的玄誠子也驟然斂住聲息,雙目如電地朝罪魁禍?zhǔn)卓慈ァ?

還在與滿身繃帶纏斗的林念慈再次僵住,清澈如水的眼眸被幾絲惶急染成了暗色。

“是的,那七條龍脈早就死了,如今留下的不過是七縷殘存的龍氣而已。”梵伽羅指尖微垂,點亮座下的黑龍雙目,沉聲道:“每一個斬殺過龍脈的人都會被沖天龍怨纏身。倘若活著的龍脈遇見這種人,自然會發(fā)出震怒的龍吟。”

“師父,這一次,你聽仔細(xì)了。”梵伽羅放開壓制住龍脈的手,于是那條黑龍就張開嘴,發(fā)出撼天動地的龍吟。

這龍吟滿帶怒氣和怨恨,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更是對玄誠子和林念慈造成了難以想象的傷害。兩人的皮膚竟齊齊滲出鮮血,然后浮現(xiàn)一條條黑色紋路。

龍吟止息后,眾人才又駭然發(fā)現(xiàn),那些黑色紋路竟然爬滿了玄誠子和林念慈的身體,隱隱組成數(shù)條黑色骨龍,顯現(xiàn)于他們的面容、脖頸、手背等無法被衣服遮蓋的地方。

枉死的龍并未消散于天地,反倒化成附骨之疽,深藏于兩人的靈魂,對他們施加生生世世的詛咒。聽見同類飽含仇恨的嘯叫,它們這才冒出來,發(fā)出共鳴。

知非道長原本想去攙扶玄誠子,看見他手背上的黑色龍骨爪,竟嚇得倒退了幾大步。

林念慈新長出來的皮膚爬滿了骨龍,仔細(xì)一數(shù)竟然有五條之多。

玄誠子雙目赤紅地看著她,完了脫掉長袍,卻見自己胸膛也盤踞著兩條黑色骨龍,一只銳利龍爪壓住他的左胸口,仿佛想把他的心臟掏出來,更有一股浩如淵海的恨意在他的周身瘋狂涌動。

這就是龍怨,天地若在,怨恨便在,生生世世都會鐫刻在他的靈魂里,帶給他無止境的痛苦折磨。

什么十世天煞孤星命,與龍怨纏身所施加的詛咒根本沒法比。即便是開創(chuàng)偉業(yè)的一代雄主,也會因為斬斷龍脈而葬身黃沙漫漫之處,更何況是一個未能問鼎大道的修者?

玄誠子盯著自己的胸膛,呼吸驟停,仿佛死了一般。

“師父。”林念慈期期艾艾地喊了他一聲,可他根本聽不見。

所有人都遠(yuǎn)離了玄誠子和林念慈,其中也包括心胸?zé)o比豁達(dá)的常凈大師。斬龍脈,斷國運,這兩個人怎么敢!

“看清楚了嗎,師父?”梵伽羅指尖垂落,點住那條幾欲發(fā)狂的黑龍的眉心,讓它安靜下來。

“你以為宋恩慈當(dāng)年是怎么把你從鬼門關(guān)里救回來的?你以為她為何能轉(zhuǎn)生成嬰兒,從業(yè)力反噬的瀕死絕境中掙脫?你以為你心魔纏身、心性大變是什么緣故?”

梵伽羅每說一個字,玄誠子的面皮就抖一抖。他畢竟是玄門頂尖高手,又怎么會想不到這里面的玄機。

只因懼不敢答,他快要把自己的牙關(guān)都咬碎了。

但是場中偏偏有人要揭開所有真相,而這個人不是梵伽羅,反倒是最為沉默的常凈大師。即便寬容如他,也無法再忍受宋恩慈的所作所為。

“當(dāng)年我們與倭鬼大戰(zhàn)一場,獲得慘勝。一眾玄門高手的性命全都填進(jìn)了龍穴才保得七條龍脈茍延殘喘。我、玄誠子、宋恩慈,是僅有的三個幸存者。”

“宋恩慈躲在外圍,受傷最輕,還能自由活動,我和玄誠子卻連站都站不起來。我目測了一下,玄誠子的心臟被刺穿,應(yīng)當(dāng)是活不了了,而我全身經(jīng)脈俱斷,最終陷入了昏迷。”

“當(dāng)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是玄誠子活了,宋恩慈失蹤了,她還在戰(zhàn)場附近留下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被天水派抱回去收養(yǎng)。我當(dāng)時還驚詫了一瞬,心道玄誠子積善行德,有佛祖保佑,真是大難不死。如今想來,那哪兒是什么積善行德、佛祖保佑,卻是宋恩慈斬殺龍脈,化國運為己用,救活了玄誠子,而她自己本就受了惡業(yè)反噬,終有一日會死,就用五條龍脈為祭,轉(zhuǎn)修了二重身。”

“二重身的秘法,想必在場諸位應(yīng)該聽說過?”常凈大師環(huán)視眾人。

一名掌門沉吟道:“借天地之力可轉(zhuǎn)修二重身,這天地之力自然也包括天生地養(yǎng)的龍脈。修了二重身之后,一重身就算是死了,所有因果都能斬斷,進(jìn)而從頭來過。所謂的惡業(yè)反噬也就不存在了。宋恩慈真是好算計,拿全天下當(dāng)她的祭品!幸好當(dāng)年玄陽子前輩有先見之明,偷偷藏了一條龍脈,否則我們這些人豈不都成了亡國奴?”

常凈大師把禪杖狠狠往地上一跺,厲聲說道:“正是如此!為一己私欲斬龍脈、斷國運,陷黎民于水深火熱之中。貧僧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見過如此惡貫滿盈之徒!天水派,你們還

不清理門戶嗎?你們?nèi)羰遣粍邮郑毶敢獯鷦冢 ?

林念慈被禪杖的金鳴震醒,開始瘋狂撕扯身上的繃帶。她預(yù)感到,自己所做的事正在突破師父的承受極限。

在這怒斥聲中,長生、長真首先舉起手中的劍,指向了林念慈,然后便是知非道長和一眾弟子。躲在角落逃避現(xiàn)實的林念恩也擦掉眼淚和鼻涕,一把抓起金錢劍,大步走了過來。

常凈大師誰都不看,獨獨只看向玄誠子。

其余的玄門高手也都目光灼灼地看向玄誠子。

他們在等待他的態(tài)度。如果他依舊護(hù)著這個妖女,那么整個玄門都會把天水派摒棄在外。

如今想來,閻部長才是真正的眼明心亮之輩,不等宋恩慈鬧出更大的亂子就先行把全國各地的天水宮都拆除了。

當(dāng)時玄門還覺得政府這樣做有些過分,如今憶起卻只想拍手叫好。

玄誠子抬起赤紅雙眸,直勾勾地看向滿身都是黑色咒印的林念慈,然后舉起手中的劍,緩緩釋出一縷紫色雷光。

梵伽羅卻在他動手的前一秒說道:“慢著。師父如果想清理門戶,不妨換一把武器。”他無比珍惜地?fù)崃藫嵯ド系拈L條木盒,嗓音低緩:“與黑龍一樣,它也等得十分焦急。”

玄誠子看向木盒,面部表情是僵硬的,眸光卻在微微顫動。梵伽羅每說一句話,他的心臟就急跳一瞬,當(dāng)真是膽戰(zhàn)心驚。

梵伽羅打開木盒,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把閃著幽藍(lán)寒芒的寶劍。

玄門眾人被劍身釋放的沖天殺意嚇得連退幾大步,然后異口同聲地喊道:“八方定國劍!”

玄誠子死寂的眼瞳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駭色。他萬萬沒料到梵伽羅的人脈竟已神通廣大到連鎮(zhèn)國之寶都能拿來隨意使用的地步。

梵伽羅并指抹過銳利劍身,頷首道:“沒錯,八方定國劍。師父,你猜我為什么能把它借出來?因為我們民族的傳世之寶,除了這把劍,其余的都已經(jīng)被宋恩慈偷偷用贗品替換,又吸光了靈運,拿去鋪就她的成神之路。我說我要借這把劍制裁罪魁禍?zhǔn)祝项^豈能不答應(yīng)?”

這句話的信息量不亞于一顆核彈,投下之后瞬間就殺死了所有人的腦細(xì)胞。

過了很久很久,玄誠子才顫聲道:“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說,宋恩慈斬龍脈之后嘗到了掠奪國運的甜頭,便把主意打到了這些傳世之寶上。她用九年時間精心布局,把這些國寶都替換成了贗品,真品則被她吸光靈運,化成了塵埃。這把劍由于不可復(fù)制,被幸運地留了下來。你聽,這是它的哀鳴。”

梵伽羅把自己的鮮血滴在劍刃上,于是所有人都借由他的磁場,聽見了一陣尖銳刺耳的長鳴。這長鳴甚至引動了常凈大師的禪杖跟著一起嘯叫,那么憤怒,那么哀慟,那么瘋狂。誰都不會錯認(rèn)這尖嘯里所裹挾的滔天恨意。

林念慈的耳膜被長鳴刺破,流出兩股鮮血。

玄誠子釋放于劍尖的雷光差點順著他的經(jīng)脈倒流回去,震碎他的丹田。這一個更比一個駭人的消息在一步步摧毀他的道心。

常凈大師愣了好一會兒才聲嘶力竭地怒斥:“孽畜!孽畜!你怎么敢毀掉我們的傳世之寶!你可知道,那是我們的根啊!我們這片土地孕育的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個文明,那是比國家更高層次的存在。我們是龍的后裔,我們管自己叫炎黃子孫,這就是文明流淌在我們血液中所造就的歸屬感!”

“我們的老祖宗在幾千年前留下的文字,到了今日還能被后代解讀,這就是因為我們的文明是一代一代傳續(xù)的,是始終被守護(hù)的。我們還將把這份文明,傳承給更久遠(yuǎn)的后代,讓他們?yōu)檫@片光輝的土地和偉大的民族而感到驕傲。”

“可是你都做了什么啊!你這個國賊!你這個千古罪人!你切斷了我們每個人身體里流淌著的最重要的那根血管!”

常凈大師的怒吼聲漸漸嘶啞了,轉(zhuǎn)為哀絕的低泣。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惡竟然能達(dá)到如此程度。

殺同門、奪至寶、祭活人、造惡業(yè)、斬龍脈、奪國運、斷傳承,宋恩慈簡直罪無可赦!

“殺了她!”不知誰憤怒至極地高喊了一句。

緊接著,更多的聲音開始瘋狂吶喊:“殺了她!”

“把她打到魂飛魄散!”

“不,那樣還不夠!必須把她也困在九重血煞噬魂陣?yán)铮芮f萬年的業(yè)火焚身之苦!”

“還要把她的尸體帶回玄門當(dāng)眾鞭打!”

“殺了她!”

憤怒的火焰在每一個人的眼里燃燒。在場的人雖然各有私心,卻都是炎黃子孫、龍的后裔,又怎么能忍受宋恩慈逆國逆種的罪行。斥她一句“國人之恥”都是抬舉了她,她簡直不配為人。

“師父,你今日不是來清理門戶的嗎?”梵伽羅清潤的嗓音夾雜在這些嘶啞的叫囂聲中,卻最為不可忽略。

知非道長朝面容僵冷的玄誠子看去,詰問道:“師父,你還在等什么?”

玄誠子手中的劍猝然掉落。

梵伽羅適時把八方定國劍拋過去。

玄誠子不敢讓鎮(zhèn)國之寶有損,連忙穩(wěn)穩(wěn)接住,卻又被心魔纏身,猶豫不決。世間一切有因必有果。宋恩慈救了他,他的心魔必然與她有關(guān),斬她就是斬心魔,哪有那么容易?

但八方定國劍卻擁有自己的意志,強行拖著他的手臂,直直朝林念慈刺去。

林念慈就在此時解開所有紗布,準(zhǔn)備逃跑,雙腿卻被某個玄門高手的九節(jié)鞭擊中,半跪下去。

一柄閃爍著幽藍(lán)寒芒的劍朝她心臟刺去,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被入了魔的玄誠子扭轉(zhuǎn)方向,刺中下腹,避開了所有要害。

林念慈抬起頭,疼到連連抽氣,卻還是勾著唇幸福地笑了。她知道,無論自己做了多少錯事,師父總會選擇原諒。都到了這個時候,他果然還是不忍心下重手。

玄誠子對上她幸福滿溢的雙眼,臉上的表情竟慢慢扭曲成一半憤怒,一半憐惜。清醒的那個他叫囂著殺了這個孽徒,入魔的那個他卻隱秘地勸說:帶走她,給她一條活路。

他手中的劍遲遲不肯往里刺,卻又不敢往外拔,就這樣僵持住了。

林念慈抬起手,握住劍身,想要吸干這鎮(zhèn)國之寶的靈運。

得了這股強悍得足以定國的氣運,她的傷轉(zhuǎn)瞬就能全部復(fù)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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