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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五六七,馬蘭開花三十二

趙梨潔等了幾秒,沒待他回答就先說:“你知道嘛,一旦和冬稚沾上關系,你就變得很奇怪。就像鄭揚飛的事情,她為什么扔鄭揚飛的書包,我有聽說,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而且不管什么事情,就算鄭揚飛做的過分了一點,難道冬稚就不能和他好好說嗎?為什么不好好溝通解決問題,一定要把鄭揚飛的包扔下樓?這個舉動有一點過激了。”

她不贊成地看著陳就,“我聽說你差點和鄭揚飛起沖突,之前我其實就想問你這件事,一直沒說。平時你根本不會這樣,你最講道理的,但就因為和冬稚有關,你就變得那么沖動,一點都不像你。”

腦海里閃過那天冬稚在院里發脾氣的樣子,記起她那雙氣紅的眼,陳就替冬稚解釋:“是鄭揚飛過分了,他如果不那么過分,冬稚也不會發脾氣。”

“我知道,我知道。你理解冬稚,我也理解她,人都是會有脾氣的。但是也要客觀一點看問題對不對?”趙梨潔說,“我知道冬稚是個很好的人,你和她能相處那么多年,她肯定有很多可取之處。只是,她在學校里現在這種處境,那么多人說她,議論她,難道她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很多事情她明明可以換一種方法,很好地解決,但她就是不,所以才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真的,明明都可以避免的。”

陳就沒說話。

趙梨潔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太八婆,可是我們認識挺久了,難得有個能這么聊得來的朋友。”她頓了一下,看向他,“如果你擔心騎車載我冬稚會生氣,以后在學校我會盡量跟你保持距離,沒事兒。”

她說著,轉身就要往門里蹦。

面前就是一個坎,她一蹦,沒站穩,“啊”了聲,整個人往前栽倒。

陳就一驚,忙伸手去攬她的腰。

趙梨潔被他攬住,肩撞到門框,好在沒摔,扶著陳就的手臂站穩。

“沒事。我自己進去,你回去吧。”她不看陳就,悶頭就要繼續往里沖。

陳就攔住她,嘆氣:“你先站好。”

趙梨潔不再動,卻低著頭。他的袖子被她越攥越緊。

陳就試探地叫了一聲:“趙梨潔?”

她垂著腦袋,搖了搖頭。

“你沒事吧?”

“……”她別開臉。

陳就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

“你哭了?”

“沒有。”她抬頭一瞬,慌忙轉開,一手扶著他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風有點大。”

陳就瞥見她微紅的眼睛。

默了默,他語氣放軟:“我也沒說別的,你哭什么。”

她眼淚往下掉,真的哭了:“陳就,我不想被你討厭。”

“我不討厭你。”

她還在哭。

陳就想找紙巾,身上沒帶,只好強調:“真的。”

趙梨潔眼紅紅看他,抿抿唇,自己把眼淚擦干,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我沒忍住。”

可憐兮兮的模樣有點好笑,陳就扯了下嘴角,“沒事。你別哭了就好。”

她松開他的胳膊,去撫墻,“那我進去了,你快回家,已經很晚了。”她蹦過門檻,停住,回頭看向他,“我的腳沒那么疼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那雙眼睛,真誠又有點說不清的拗氣,陳就心一軟,“明天下晚自習我送你。你進去吧。”

趙梨潔愣了一下,眼淚還沒褪干凈,一下子又像笑又像哭,用力點頭。

……

冬稚到家比平時晚。照往常的時間,冬勤嫂也已經睡了,更何況遲了。

她輕手輕腳開門,洗漱也不敢發出大動靜,怕吵醒她媽。

換上睡覺的衣服,冬稚躺在床上,直直看著天花板,困意輕到幾乎沒有。她轉了個身,對著衣柜發呆。半晌后,掀開被起身,開起臺燈,打開衣柜門,從靠下的一層拿出琴盒。

琴盒放在柜子里是怕屋里太潮,琴壞了。她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常把琴盒拿出來擦一擦,不希望它落灰。

這把琴不是成人琴,她現在這個年紀,身量和成人無異,用這把琴有些不太順手。不是貪圖便宜故意買小,是收到這把琴,這個禮物的時候,她還是個半大小孩。

冬稚蹲在柜子前,抱著琴盒,沒把它打開,只摸著盒身。

去老師家上課的記憶仿佛已經過去很久了。

好多事情也仿佛過去很久。

具體時間細數不清,在這之間改變的人和事,倒一一分明,再清楚不過。

她剛開始學琴的時候,陳就剛學會騎自行車。他小時不愛出去鬧騰,沒多少朋友,整天在家抱著書看,收到大人的禮物,第一個就想著拉她一塊玩。

那會兒陳就似乎沒什么運動細胞,也許是不常運動,所以笨拙,不像現在,在籃球場上一跑起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離不開他。

陳就學自行車比別的小朋友慢,等她也學會以后,他憋了口氣,不知道跟誰較勁,緊跟著也學會了。

他有時候騎車在門前溜達,遇上她出門學琴,或者下課回來,總攔著要帶她兜兩圈。

八、九歲的男孩女孩,從小一塊長起來的,玩在一起很正常,那會兒陳就的爺爺也還沒走。碰上了,老人家偶爾會站在門邊看,勸冬稚:“你給他個面子,讓他帶你兩圈,騎得不穩摔了,回來我收拾他。”

等她坐上去,陳就載著她,她抱著琴盒,便在附近來回兜圈子。他故意騎得快了,她就緊緊揪住他的衣服,一迭聲喊:“慢一點!慢一點!”

風里都是她嚷嚷的聲音。

年少不知愁滋味,日子好像每一天都那么美好。

有的時候碰見陳就載了別人,都是男孩,等他放下人,再過來要她上車,她就會耍脾氣,說:“別人坐過的,我才不坐。”

陳就怪她刁鉆,抱怨:“你怎么這樣啊?”

她脖子一梗,還振振有詞:“我爸的車后座就只載我。”

她這樣說,后來,陳就的自行車再也沒有載過別人。

直到現在。

幼稚的蠻橫玩笑話,最終還是變回玩笑。

不再去想,冬稚低著頭,摸摸琴盒,不多會兒把它放回衣柜。

關上柜門,關上臺燈,她躺回被窩,余溫尚在。

閉上眼,平靜地等待入夢。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世事易變不過其一,或深或重的苦難,一輩子多了去。

這些小事,也就不算什么。

……

再見到溫岑,感覺有些不一樣。距離仿佛被拉近,陌生感一下褪去許多。

他沒特意找冬稚說話,一如平常。

中午放學,苗菁邀冬稚一塊去推車,冬稚說:“我車壞了,得去修。”

“小紅壞了?”

溫岑橫插一句:“小紅?她的車不是藍色的嗎?”

“藍色的不就叫小紅,叫小藍多普通。”苗菁瞥他一眼,繼續對冬稚道,“我陪你走到路口。”

冬稚沒推脫,兩人還是一塊出校門。

到校門外取車的地方,聽見旁邊的人在聊,陳就又騎車載趙梨潔了。

苗菁小聲跟她嘀咕:“陳就跟趙梨潔倆人怎么回事啊?”

冬稚關上龍頭,拿著碗筷甩了甩,瀝干凈水,“你理頭發我去干嗎?”

陳就亦步亦趨隨她到櫥柜前,“你有別的事?”

“沒有。我想在家看看書。”

他眉一皺,“那我不理頭發了。”

“也行,那就回家吧。”

冬稚關上櫥柜門,剛轉過身,就聽他道:“不回,在你家待著。”

她看他一眼,無奈:“你別耍橫。”

陳就拉著個臉不說話。

“陳就。”

“……”

“陳就?”

“……”

冬稚伸手拉住他外套一處,扯了扯,語氣緩和許多:“好了,我陪你去,少爺。”

“別這樣叫,我不喜歡。”陳就對她的稱呼有異議,臉色倒是多云轉晴。

冬稚進房間換外出的外套。

陳就在她房門口看著。她的房間不大,一眼就能瞧全乎。窗戶對著鄰居家的墻,窄窄的縫隙,日光根本透不進來,窗戶下放著一張用了多年的書桌,桌角立著的臺燈很干凈,她應該經常用布擦所以才沒落灰。

床上的被子是藍白色,和枕頭成套,被褥疊得整齊,一絲不茍。

屋里陰涼,總透著一股潮濕氣。

她的琴裝在琴盒里,放進了衣柜的某一層,那是她房間最干燥的地方。

冬稚往口袋裝了個手機,鑰匙拿在手里方便一會兒關門,其余什么都沒拿,也沒有。別的女孩這個年紀已經開始背各式各樣的包了,她屋里只有一個書包。

“走吧。”她領著陳就往外走。

打開半闔的門,讓陳就先到院門外等,她鎖了大門,緩步出來。

兩個人特意繞開陳家正門,從另一邊走,心照不宣。

陳就去的理發店不是他媽常去的那間,他帶著冬稚,去了一家門面不太大的店。

剛坐下,見冬稚要往候客沙發上坐,陳就對理發師道:“給她做一個護理。”

冬稚抬頭,張嘴就是拒絕:“我不用。”

“帶她去。”陳就當沒聽到她的話。

“我……”

洗頭的女技師上來攬著她,熱情地把她往二樓帶。她推拒不得,不慣和陌生人肢體接觸,只得走在前頭,躲避對方過分親熱的動作。

冬稚很少,甚至可以說是從沒在理發店洗過頭。女技師帶她上樓后,真正上手卻是個男生。洗頭小哥比她大不了幾歲,一頭頭發染成棕色。

她僵硬地躺著,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是十分鐘,總之,到后面才慢慢放松下來。

期間,旁邊的一位客人洗完頭被領下樓。

冬稚的頭發被紫色的毛巾包起,小哥問:“做個按摩嗎?”

“啊……”她稍稍滯愣。

小哥先笑道:“做吧,都是套餐里的。”說著就替她做了決定。

冬稚好不容易放松的筋骨又繃緊。

“沒事,您躺著別動,放松一點。”小哥沖她笑笑,執起她的手。

門忽然開了。

陳就理完頭上來看看,一推門,到嘴的話拐了個彎,眉頭輕輕皺了下:“干什么?”

躺著的冬稚轉頭看向他。

小哥正拎著冬稚一只胳膊,捏著她的掌心。他解釋:“我在給這位客人按摩……”

冬稚趁機收回手,坐起來,“算了,不用了。”

洗頭小哥只得笑笑,“那您跟我下樓。”

“你先去吧。”冬稚說,“我穿好外套馬上下去。”

小哥沒多說,先下樓。

冬稚坐著穿衣服,頭上還包著毛巾,陳就走到她面前。

他在對面的洗頭床上坐下,過道狹窄。

冬稚穿好外套站起,腿和他的膝蓋碰了一下,見他不動,奇怪:“走啊?”

陳就看她小半晌才站起來,“下回別隨便讓人摸你的手,傻不傻。”

他有點大驚小怪了。

冬稚盯著他走在前面的背影。

之前旁邊先下樓的那位客人做按摩,也是一樣,從手臂開始,然后是背。她有瞥見幾眼。

從理發店出來,陳就正準備研究去哪,手機連連震動。

冬稚說:“你要是有事的話就去吧。”

他不承認,“沒事。你想去哪?”

很久沒有一起出來,冬稚也不知道去哪,但還是配合地思考起來。

“不如……”

話沒說完,他手機響,這次不是社交軟件的消息提醒,而是電話。

陳就說:“我接個電話。”走到一旁。

冬稚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陳就接完電話回來,眉頭就皺著。

他說:“我……朋友出了點事,我過去一下。”

她點頭,說好,“你去吧。”

“我先攔車讓出租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攔。”冬稚輕輕推他,其實沒推動,“你快去吧。”

陳就猶豫兩秒,“那你回家,小心一點。”

她說好,嘴角淡淡含笑目送。

陳就跑到路邊,飛快攔了輛車上去。

車拐過街角,消失在視線。

冬稚在馬路邊站了幾秒,路過的空車鳴喇叭,她把手揣進兜里,走路回家。

……

周一。

晚自習上課前這段時間,校門口是最熱鬧的。天擦黑,晴時月亮探出尖兒,伴星子三兩,將暗不暗的,夜色極美。

入秋開始,賣熱食的小攤販們不再吆喝,鍋爐鐵板各樣家伙都冒著霧騰騰的白氣,直往上飄,沒聚多會兒又在路燈下散開。

是最有煙火氣的時候。

身邊穿校服的人,有的拎著一袋煎餅,有的捧著個飯團,有的打包的是帶湯湯水水的東西,小心翼翼托著底座,生怕汁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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