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一端，一群人的腳步與談笑像潮水一樣漫過來。
在某種情緒即將被喚醒之前，赫斯塔像幽靈一樣潛入了樓道的暗影之中。她強行中斷了所有隨樂聲而莫名涌起的回憶，并在它們占據(jù)更多的心緒之前喝止了全部的畫面。
一群熟悉的面孔從不遠(yuǎn)處的樓梯口經(jīng)過——那正是話劇社里的年輕人。
赫斯塔只掃了一眼便意識到，克謝尼婭不在今夜的人群之中。她移開目光，安靜地等待人群離去，心里既覺得慶幸，又覺得遺憾。
文匯樓的過道又歸于沉寂，但小提琴的聲音并沒有停。
赫斯塔決定上樓看看。即便她還記得那個人的臉，那個被克謝尼婭喚做「梅詩金公爵」的人，但她想了一會兒才回想起這人的名字。
隨著她一層一層地攀登，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終，赫斯塔停在了一扇虛掩的門邊，她詫異地推開這扇她敲過無數(shù)次的門，望向那個她無比熟悉的背影。
「……莫利？」
琴聲戛然而止。
莫利神情嚴(yán)肅地轉(zhuǎn)過頭，握琴與持弓的手都垂落下來。
「是你？」赫斯塔微微睜大了眼睛，「竟然是你？」
莫利接連咳嗽了幾聲，幾步走到辦公桌前將琴與弓放回琴盒，她沒有轉(zhuǎn)身，始終背對著赫斯塔：「……你這么晚了怎么還在學(xué)校？」
「我在自習(xí)。」赫斯塔回答，「快考試了?！?/br> 莫利將收好的小提琴推到了墻邊，而后示意赫斯塔在旁邊的空椅子坐下。
「剛?cè)肭锏臅r候我就幾次聽到有人在文匯樓拉小提琴，都是你嗎？」
「……偶爾會拉一拉，」莫利回答，「你總是走那么晚嗎？」
「那個時候在學(xué)語言?！?/br> 一個話題暫告一段落，兩人誰都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沉默橫亙在兩人中間，令莫利感到有些窘迫。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許久，才試探地望向赫斯塔。
「最近這段時間對所有人都很艱難，」莫利輕聲道，「千葉是很出色的戰(zhàn)士，也是很可靠的——」
「她不會有事的?！购账顾隽藗€停下的動作，「別說這些讓人誤解的話，她現(xiàn)在肯定在十二區(qū)某個地方守著呢?！?/br> 「你知不知道她的武器和仿生——」
「我知道，那不能說明什么，我會找到她的，等我到了十二區(qū)，我會很快找到她。」
莫利皺起了眉頭，她慢慢后仰，而后摘下眼鏡，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你都申了什么崗位？」莫利忽然問。
「挺多的，有幾十個?！?/br> 「給我看看?！顾p聲道，「也許我可以給你寫幾封推薦信?！?/br> 赫斯塔開始掏電腦：「……這算是對左文韜那件事的補償嗎？」
見莫利的表情明顯僵了片刻，赫斯塔又道，「那件事沒下文了吧?！?/br> 「需要等，重新調(diào)查需要時間，再加上教育局那邊的人對學(xué)校的具體情形不了解，大概也需要一個熟悉的過程……」
「所以確實是沒下文了。」
莫利表情堅毅，良久，還是半垂了眼眸：「是的，沒錯?！?/br> 赫斯塔將電腦遞過去，向莫利展示自己的待審核崗位，莫利記下了其中某些職位代碼，赫斯塔掃了一眼她記的東西：「需要這么麻煩嗎，你直接給我寫一份推薦信，我附在簡歷后面不行嗎？」
「推薦信，我會直接發(fā)給7號辦公室，」莫利瞥了她一眼，「你看不到，也不應(yīng)該看到。」
「好吧，」赫斯塔點了點頭，「別說我壞話?！?/br> 莫利還在備忘錄上寫
寫畫畫，不知在記錄什么。等待間，赫斯塔好奇地看向莫利的桌子，最后視線落在角落的幾張照片上，她剛想伸手過去轉(zhuǎn)個方向，看看正面，莫利就直接將相框按在了桌面上。
「好吧?！购账顾酒鹕恚复_實也晚了，謝謝你的推薦信，我回去了?！?/br> 莫利目送赫斯塔走到門口：「等等。」
赫斯塔回過頭。
「當(dāng)年，」莫利忽然說，「還在預(yù)備役基地的時候，如果沒有千葉，你覺得基地能保護(hù)好你嗎？」
起初赫斯塔對這個問題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咂摸了一會兒，她開始意識到莫利在問什么：「你是說肖恩的事？」
「嗯?！?/br> 「能啊?！?/br> 赫斯塔回答之迅速，態(tài)度之堅決令莫利一時驚訝，但這多少令她感到一些寬慰，她的聲音略柔和了一些：「只可惜基地里定下的那些規(guī)則，沒法順利地向外推行——」
「我不是在說規(guī)則，」赫斯塔突然道，「我是在說莉茲和圖蘭，她們當(dāng)時都站在我這邊，非常堅定地站在我這邊，所以我相信即便千葉小姐當(dāng)年沒有插手，我們肯定也能找到解決辦法?！?/br> 「你的意思是，和規(guī)則比起來，你更相信人。」
「規(guī)則還是很容易繞開的吧，尤其對肖恩那種人來說，」赫斯塔道，「不過規(guī)則也很重要，至少在基地的時候，我們都能感覺到，那里的規(guī)則站在我們這邊。」
莫利忽然發(fā)出了一聲低笑。
「我打算正式退休了。」莫利折起記錄了若干職位代碼的備忘紙，「今年下半年，等交接完這邊所有的工作，我會回第三區(qū)?！?/br> 「還是回預(yù)備役基地做事務(wù)官嗎？」
「……不會了?！鼓聊艘粫?，「有些事情我需要停下來想想，才能有答案?！?/br> 「祝你順利。」赫斯塔揮了揮手，「再會?！?/br> 莫利聽見赫斯塔的腳步遠(yuǎn)去，然后又突然變成小跑的聲音折返回來。她看向門口，果然，赫斯塔的腦袋很快又從門邊冒了出來。
「又怎么了？」莫利問。
「走廊上的那幅艾娃畫像，」赫斯塔伸手指了指門外，「我能帶走嗎？」
「什么？」莫利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幅像畫得挺好的——」
「隨便你?！?/br> 「好的。多謝你，莫利。」
走廊上傳來一些響動，大概是赫斯塔正在把畫像從畫框中取出，卷好。隨著電梯一聲鈴響，一切又歸于沉寂。莫利重新翻開桌上的相框，那是二十年前的她與艾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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