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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蓮僧緊張注意著。


  待姜望完完整整踏出那一步。


  他欣喜若狂。


  是發自內心的笑出了聲。


  姜望只是淡然看著他。


  通蓮僧大手一揮。


  那些雖然廢了但還活著的僧人,艱難盤膝坐起,誦念經文。


  就算沒了修為,也毫無影響。


  姜望腳下綻放金光。


  通蓮僧屏氣凝神。


  度化的過程,會讓姜望跌入佛境,甚至得見真佛,洗滌意識。


  讓他某種意義上脫胎重生。


  通蓮僧期待著。


  但見姜望面無表情。


  通蓮僧漸漸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姜望忽然笑了。


  在通蓮僧瞠目結舌的神色里,姜望走到了他面前。


  “就這?”


  “我還以為有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姜望拍了拍通蓮僧的肩膀,說道:“現在帶我去見空樹大師,不然,殺了你哦。”


  通蓮僧渾身顫抖。


  他不敢置信看著姜望。


  “這不可能”


  姜望皺眉說道:“我沒那么多耐心,別讓我再說第二遍。”


  他當然沒有給通蓮僧解釋的必要。


  有神國在,還能中招?


  說白了,所謂度化,歸根結底是更厲害的幻境,讓人深陷其中,從而迷失自我。


  別提有神國了,以姜望畫閣守矩的修為,憑通蓮僧等人的能耐,哪有資格度化他?


  大喜大悲,不外如是。


  通蓮僧又破防了。


  他狀若癡傻。


  姜望瞇眼,直接抬手就要落下。


  但菩提寺里不知何處,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施主且慢。”


  姜望挑眉,環顧左右,“空樹大師?”


  院落另一側的門已開。


  姜望沒有遲疑,直接走了過去。


  通蓮僧仍愣在原地。


  姜望兜兜轉轉走了好幾個院門。


  就在他不想再走的時候,那道聲音又響起,“施主請進。”


  姜望看著面前禪室,輕吐一口氣。


  他推門而入。


  禪室里很素雅。


  沒有佛像,只有整齊擺放的經書、蠟燭,中間燃著的香爐,煙氣氤氳,嗅之清明。


  空樹大師并不似通蓮僧和有玄那樣的短發,或者說沒那么短,但也不長,他盤膝而坐,背對寫著很大‘禪’字的墻壁,身旁放著禪杖,表面看好像沒什么特殊的。


  姜望打量著空樹僧。


  空樹僧也在打量著姜望。


  是他先開口說道:“通蓮的事我已獲悉,其內心陷入某種執念,但其實人不壞,因佛性不佳,卻比任何人都更向佛,就像那些百姓一樣。”


  姜望挑眉,說道:“看來空樹大師雖閉關,卻也盡知婆娑事。”


  空樹僧道:“我不聾,也不瞎。”


  姜望說道:“那為何在我登門前,空樹大師什么都沒做?既知不管,便是允許這種事發生。”


  空樹僧道:“沒錯。”


  姜望愣了一下,承認的真干脆啊!


  空樹僧接著道:“你很生氣?”


  姜望皺眉道:“我當然生氣,此般情況還算只是雛形,但假以時日,問題會越來越嚴重,想杜絕更糟糕的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菩提寺消失。”


  空樹僧笑道:“正是此理。”


  姜望莫名看著他,幾個意思?咋不按套路出牌?


  空樹僧伸手揮了揮香爐里飄出的煙,說道:“有些話無需點明,你可以慢慢想,要讓菩提寺消失,以你現在的實力肯定不夠,不用急。”


  姜望沉默。


  在他此刻看來,空樹僧真是相當怪的一個人。


  但話說得沒錯。


  他想現在就毀了菩提寺,確實很難辦到。


  姜望看著空樹僧,說道:“久聞空樹大師之名,作為世間最強大的人之一,我很好奇,您究竟有多強,趁著機會,不如向大師請教請教。”


  空樹僧沒接茬,自顧自說道:“你見著泥菩薩了吧,怎么想?”


  姜望皺眉,順著話題說道:“祂果然是神只?”


  空樹僧道:“是神只沒錯,但通蓮的話有問題,并非他故意隱瞞,而是他也不知真相,在他認知里,就是那樣,泥菩薩在菩提寺掃地沒錯,可祂沒有一直待在菩提寺。”


  姜望說道:“所謂真相,空樹大師也沒想告訴我吧?”


  空樹僧笑道:“沒錯,我只是確定你心里的懷疑,多的就不說了。”


  姜望有點煩。


  最討厭這種人了。


  他接著問道:“佛陀呢,能說多少?”


  空樹僧道:“佛陀的確存在,而祂并未在菩提寺里,準確地說,不在這里。”


  姜望問道:“是在別的入世菩提寺里?”


  空樹僧笑而不語。


  姜望又問道:“空樹大師在的這座菩提寺為何遁世?”


  空樹僧說道:“因為遁世而遁世。”


  姜望咯嘣一聲捏緊了拳頭。


  空樹僧說道:“別氣,要心平氣和。”


  姜望吐出口氣,說道:“所以佛陀不會知曉此地的事?”


  空樹僧沉默片刻,笑著說道:“你很聰明啊。”


  姜望深深看著空樹僧,再次問道:“你真的一心向佛么?”


  空樹僧笑道:“佛曰,不可說。”


  姜望又捏緊拳頭,問道:“空樹大師隱藏了多少,真正的實力是否比傳聞里更厲害?”


  空樹僧笑道:“不可說啊,不可說。”


  姜望笑了,說道:“那我自己看。”


  長夜刀憑空出現的瞬間,便已破鞘,他持刀揮臂猛砸。


  空樹僧居然直接赤手抓住長夜刀,接著空間扭曲,兩人遁入虛空。


  “可別毀了我的禪室啊。”


  姜望咧嘴一笑,刀鋒上迸濺極致的寒意,讓空樹僧下意識松手。


  他隨之再次揮刀。


  空樹僧雙手合十。


  甚至閉上了眼睛。


  金鐵交鳴聲響起。


  火花四濺,在虛空里極為絢爛。


  姜望毫無停頓,轉眼便斬出數百刀。


  虛空層層破碎。


  每一刀都在轉換場景。


  好在無盡虛空能輕松承受此般力量。


  畢竟虛空是無盡的,怎么破壞都沒問題。


  空樹僧自始至終都只以金剛軀防御,閉上眼睛,就再沒睜開。


  身上金光大綻,仿若真佛。






  空樹僧有多強,姜望仍無法確定,但金剛軀的強大程度,絕對能甩出通蓮僧上萬條街。


  他拼盡全力也做不到讓空樹僧破防。


  姜望覺得無趣,沒心思加持神性再打,毫無意義。


  他收刀。


  空樹僧睜眼,笑道:“施主年紀輕輕,修為造詣真是匪夷所思啊。”


  姜望不爽道:“打不破大師的龜殼,也是白搭。”


  空樹僧也沒在意這個不太好的比喻,說道:“我會讓通蓮閉關,何時破除執念,何時出來,至于婆娑當前的情況,我不會管,施主可以將之傳揚出去,無論怎么樣都行。”


  姜望沉默。


  他能隱隱猜出空樹僧的意思,畢竟正常人哪會這樣?


  但他沒理解空樹僧為何要這么做。


  “傳聞里大師一出生,便引佛陀而來,是真是假?”


  空樹僧笑道:“是真的。”


  姜望說道:“所以大師的佛性極佳是真,但其實并非自愿?你想反抗佛陀?”


  空樹僧噓了一聲,笑瞇瞇道:“佛曰,不可說。”


  姜望這次沒再生氣,如果真相如此,空樹僧打謎語的理由就很充分了,哪怕佛陀暫時不會知曉荒漠里這座菩提寺的情況,有些話也的確不能隨便說。


  甚至在虛空里也不會絕對安全。


  空樹僧能說的,必然是他認為沒問題的。


  雖然具體的姜望也搞不懂,是如何界定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的,反正他是可以隨便說,空樹僧不能全都回答,大致情況已明,就無需再以提問的方式,多猜什么了。


  至于空樹僧是否在耍他,姜望認為概率很小。


  但佛陀大概率是有問題的。


  他又想到了城隍。


  看來仙人的情況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啊。


  姜望心情略有沉重。


  如果足夠強大,很多事情都能變得簡單。


  他需要盡快完善神國,將其徹底掌控才行。


  仙人不復巔峰,神國里的神性只要完全能夠任他使用,不受限制,那誰還能打得過他?


  除非漠章以全盛狀態復蘇,仙人恢復真正屬于仙人的力量,不然,他可以在人間亂殺。


  至于這種情況真的發生,又如何得到神闕之上的力量,姜望現在真沒必要考慮。


  因為概率是極低的。


  姜望稍微猶豫,最終還是沒有直接詢問空樹僧神杵的事。


  從無盡虛空里回到禪室。


  姜望重新來到通蓮僧布置法陣的院落。


  見通蓮僧還在原地發怔。


  那些廢掉的僧人仍在誦經,但是別的經文,他們很誠摯,在祈愿佛陀能降下恩賜,讓他們可以恢復修為,好像真的很相信這是能行的,其程度不亞于鄢邰秦氏府邸前的那些百姓。


  姜望輕嘆一聲。


  空樹僧若想反抗佛陀,以他自己的力量恐怕不夠。


  而且不能明目張膽表露出來。


  未必是佛陀的力量有多強,是菩提寺的力量終究源于佛陀。


  空樹僧再強,在佛陀面前,也如同凡人。


  婆娑的問題越嚴重,待被世人所知時,那么世人都會敵對佛陀。


  以世人的力量,才能抗衡佛陀。


  這和隋國汕雪境里那尊正神的情況還不一樣,就算不會空樹僧說什么就信什么,但空樹僧肯定是有能力殺他的,不殺也可以把他永遠困在菩提寺,沒必要搞這種。


  他可以懷疑,很難全盤否定,無論如何,等回去把婆娑的問題告訴柳謫仙,是必然的。


  姜望沒再看通蓮僧一眼,跨出院落,他側目瞧著掃地的泥菩薩。


  顯得唯唯諾諾的泥菩薩避開姜望視線,繼續低頭掃地。


  姜望直勾勾盯著祂。


  泥菩薩終于抬眸。


  姜望笑道:“非正神,且神位受損,可你的道行卻不低啊。”


  具體的雖看不出來,但姜望能感知到,泥菩薩不弱。


  泥菩薩沉默著拱拱手,換個位置掃地。


  姜望又看了一會兒,大踏步離開了菩提寺。


  他未曾直接跨歲月長河而去。


  雖然并未殺盡鄢邰秦氏,也不擔心那些活著的人有資格復仇,甚至高輔秦是死是活,亦沒那么在意,別說秦氏里沒有天縱奇才,就算有,得夸張到什么程度,能追上他的修為?


  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擔憂這個,純屬多余。


  但高輔秦是怎么消失的這件事,姜望確實有些好奇。


  他便又重新回到鄢邰秦氏,順手拍死了幾個不知所謂叫囂的秦氏年輕一輩。


  剩下的徹底嚇破膽。


  姜望也很無語。


  他沒有非把鄢邰秦氏趕盡殺絕的想法,偏偏有蠢貨讓他順手殺一殺。


  姜望環顧周圍,注意到仍有人眼眸里恐懼摻雜恨意,其中有一婦人為最,看其穿著打扮,肯定身份頗高,他看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秦氏年輕一輩,問道:“那是誰?”


  “是秦雪陽的母親。”


  姜望挑眉,在婦人略顯惶恐的眼神里,上前說道:“那你可知秦雪陽在何處?”


  婦人低頭不語。


  姜望笑道:“無論知與不知,麻煩通知秦雪陽,讓他回來。”


  婦人仍舊不語。


  姜望抬手,半座秦氏府邸轟然倒塌,他看著其余人,說道:“你們也一樣,她不想自己兒子回來送死,你們不會在意吧?秦其猷和秦雪陽都死了,鄢邰秦氏就徹底屬于你們了。”


  那些秦氏年輕一輩眼前頓時一亮。


  雖然姜望把府里地契賬簿啥的全拿走了,想想也知道,蘇氏一族得到這些,基本就能把鄢邰秦氏打垮,但秦氏家大業大,多境皆有家業,蘇氏一族未必能完全吞得下。


  就算剩點殘渣,也不得了。


  不說東山再起,守這一畝三分地,也夠他們活了。


  但只是夠活。


  如果秦雪陽還在,那他肯定是鄢邰秦氏唯一的繼承人。


  秦雪陽在秦其猷眼里是乖孩子,但同輩年輕人誰不清楚秦雪陽是什么貨色?


  等秦雪陽也死了,他們完全可以把秦雪陽那一脈的人趕出去,甚至把更多人趕走,少了很多張嘴吃飯,他們毫無疑問能拿著秦氏殘余的家業活得很舒坦。


  姜望其實沒想太多。


  可秦氏這些自小錦衣玉食的紈绔子弟顯然有了別的想法。


  他們各懷心思,且紛紛保證無論用什么辦法,肯定把秦雪陽騙回來。


  任憑婦人絕望哀嚎,無人理會。


  姜望只是點頭,依著高輔秦之前飛出去的方位四處逛了逛。


  并未發現什么蛛絲馬跡。


  他剛要離開的時候,轉身便見眼前多了個人。


  姜望瞳孔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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