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都轉(zhuǎn)身了，只好又回頭，畢竟這老頭千萬不能得罪。

　　“您想聊幾……點啥？”差點說出聊幾塊錢的。

　　“張先生離開了，山長沒走，你知道么？”這老頭的眼睛確實毒辣，看出書院的新生里頭，賈璉是最特殊的一個，這個特殊不是出身，而是成熟。

　　清欠一事，總要有人來開頭的，李清和張廷恩從過往的經(jīng)歷判斷，這次清欠想取得效果，就得加大力度，不惜做惡人。結(jié)果就是負責清欠的人在事后要倒霉的，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調(diào)離京師，可能一輩子都回不來的那種。

　　事情又必須去做，只能犧牲一個，保全一個。

　　張廷恩選擇了犧牲，傳統(tǒng)士大夫天禧為己任，明知不可而為之，在他身上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而李清呢，至少是做出了一旦張廷恩倒下了，他會接下去做的那個人。

　　“謝了您！”賈璉笑著拱手，這意思他聽懂了。

　　老頭忍不住笑了笑道：“榮國公有個好孫子。”

　　這句話賈璉聽出了另外的意味，這老頭和賈代善有關(guān)系？至少是相熟的關(guān)系。

　　這老頭，不簡單啊！

　　回到教室，方夫子在等著賈璉，當著一眾學生的面道：“即日起，你不用上算經(jīng)課了。回頭算經(jīng)課的時候，直接去辦公房找我。”

　　其他學生再看賈璉的目光，味道都不對了。羨慕者有，嫉妒者有，恨之入骨者有。

　　賈璉已經(jīng)沒有跟這些新生較勁的心情了，謝過先生后，旁若無人的坐下。

　　心思全在李清和張廷恩身上的賈璉，感動是肯定有感動的，但卻很難做出改變。

　　一個人的力量太小了，何況他還是個孩子，想改變這個時代，以卵擊石。

　　我還是獨善其身為好，天下為己任這種事情，代價太大了。

　　將來有機會的話，做點事情也無妨。那種開一代風氣先河的事情，還是別碰的好。

　　賈璉，茍著，千萬別當出頭鳥。

　　心里默默的這樣說服自己，賈璉把心思從天下回到了賈家，又回到了自身。

　　完成心理建設(shè)的賈璉恢復(fù)了坦然，我就過好自己的日子。

　　一天又過去了，走出書院大門時，長隨小安已經(jīng)上前來接過書包。還有兩個膀大腰圓的家將，這陣勢已經(jīng)很收斂了，正常這個級別的紈绔出門，怎么不得七八個隨從。

　　不坐車而是走路回去的選擇讓下人們費解的很，賈璉也從不解釋。

　　這是個吃人的世道，對下人隨和可以，但不能慣著他們。

　　回到東跨院時，管家來請去正堂，賈璉跟著過去，發(fā)現(xiàn)賈赦坐在椅子上發(fā)呆。

　　賈璉上前請安問候，賈赦有氣無力的看他一眼道：“回來了！”

　　賈璉應(yīng)了一聲后，賈赦恢復(fù)了一點神采道：“你的婚事定下了，今日王子騰宴請京營各部將領(lǐng)，要不要跟著我一起去多認識幾個人。”

　　賈璉沒明白他的意思，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這有什么講究？”

　　賈赦面露詫異之色，“你這問題多余”寫在臉上，不過還是難得耐心的解釋：“你祖父一門雙公節(jié)度京營，軍中大小將領(lǐng)多為故舊。今西域叛亂，陛下以王子騰為平叛總督，前出垅右坐鎮(zhèn)，王子騰上奏，調(diào)十萬京營平叛，領(lǐng)兵將領(lǐng)多為昔日賈府二公麾下。”

　　這個……，聽起來沒問題，直接告訴賈璉，這安排另有深意。

　　“父親也要去西域作戰(zhàn)？”賈璉旁敲側(cè)擊，賈赦聽了呵呵冷笑道：“我一介空頭將軍，哪來的半點兵權(quán)？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回去讀書吧。”

　　賈赦意興闌珊的揮手，打發(fā)了賈璉。一品將軍是爵位，實際上不掌握兵權(quán)。

　　結(jié)合小說里的元春省親，耗盡賈府家財一事來看，這次調(diào)兵平叛的意圖，很有可能是進一步掏空賈府。想到這里賈璉不禁冷笑，太上皇和承輝帝也太看得起賈府了，一群臭魚爛蝦的繼承人，還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來？

　　嗯，皇帝這種生物，很難以常理揣度。

　　這么一想的話，這些京營的將領(lǐng)，大概是要長期在西北戍邊了。兵可以回來，將領(lǐng)不行。

　　準確的說，這是針對四王八公的又一次壓制，當今皇帝用王子騰的目的，必然是為了兵權(quán)。而王子騰為了個人的前程，選擇了依附當今承輝帝，幫著皇帝收拾這幫故舊親朋。有趣的是，最后王子騰也落了個兔死狗烹。

　　皇權(quán)的本質(zhì)是殘酷，對于任何潛在威脅都以殘酷應(yīng)對。

　　所以，王子騰被拿下的根源是以他為核心的勢力做大，而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原因。

　　賈赦是個爛人，蠢的也不算徹底，要命是貪婪無度，心里沒數(shù)，幾十歲了還沉浸在過去賈府一門雙公的榮華中，干著跟過去沒有區(qū)別的蠢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王子騰說服的，把賈家在經(jīng)營中的那點關(guān)系，拿去給王子騰用了。

　　長輩們一點指望都沒有，身邊的人就得好好調(diào)-教，尤其是王熙鳳，這女人精明過頭了，生活奢侈，貪得無厭，什么錢都敢掙。

　　想到此處，賈璉讓桂香伺候著磨墨，提筆給王熙鳳寫信。

　　嗯，現(xiàn)在的王熙鳳還小，還有搶救的價值，婚姻的事情無法反抗，那就想法子改變?nèi)恕?/br>
　　大概正兒八經(jīng)的說教，王熙鳳是聽不進去的，賈璉思慮再三，嗯，可以弄個連環(huán)畫。、

　　上輩子小時候沒少看連環(huán)畫，一度也喜歡自己臨摹畫著玩，這手藝可以撿起來。

　　寫個什么故事為腳本呢？既然是寫給小姑娘看的，那還得才子佳人那一套。

　　嗯，主角是個勛貴人家的出身，女方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婚后女主對內(nèi)待下刻薄，對外放印子錢包訴訟，為了錢膽大妄為，踐踏法律。男主多次勸誡無效，后女方讓人打死了一個男主喜歡的小妾，偷偷的埋了。這個事情被御史知道了，彈劾男主御內(nèi)不嚴。男主為此付出了被罷官的代價，女方也被貶為庶民，流放一千里。





　　男主決定放棄京中優(yōu)渥生活，陪著女主一起去了流放地，女主覺得自己害了男主，流放前在獄中咬舌自盡。男主思念亡妻過度，一個月后病故，鬼混在陰間與女主重逢，女主在陰間受盡酷刑，男主以個人陰德化解女主罪孽，夫妻二人相約投胎后，下一輩子再做夫妻……。

　　嗯，先寫這些，下輩子能不能做夫妻的套子留著。綜合來看，很多事情是王熙鳳做過的。后續(xù)文章，要等她自己來補上了，沒有達到預(yù)期的話，那就太監(jiān)掉。哼哼！

　　一開始賈璉不是很有信心能畫好，等他拿起畫筆時才發(fā)現(xiàn)，少年時學的技巧依舊在，并且有所精進。這一畫就停不下來了，一晚上畫了十六副，故事講到女主打死小妾，男主被彈劾處，果斷的斷章。

　　主要是時間不早了，再不睡明天起不來，老師布置的作業(yè)也還沒來得及做呢，明天跟老師解釋一下，有事情耽誤了，看看能不能拖延一下交作業(yè)。

　　城外一場相看后，王熙鳳的心里住下了一個翩翩美少年。得知親事在正常走流程后，每日里想的就是這時間快點過去，好跟心上人天天在一起。

　　讀書的事情王熙鳳也上心了，特意請了個女教習，讀書認字。要求不高，掌握一些常用字，能看懂書信就行。

　　這日早晨，正用早餐時，外頭有人來報信，賈璉托人送來了書信。

　　王熙鳳筷子一丟就要出去，被平兒死死拉住道：“姑奶奶，您是大家閨秀。這等事情急不得，親自去見下人，叫人知道成何體統(tǒng)。”

　　王熙鳳這才反應(yīng)過來，咳嗽一聲：“嗯，我知道了。”說話間臉上的紅霞正濃，面前的早餐更是一點吸引力都沒有。等了一分鐘的樣子，慢慢的平靜下來，一看平兒還在一邊候著，急道：“你去取信啊。”

　　平兒忍著笑道：“姑奶奶沒發(fā)話，我一個小丫鬟怎敢輕舉妄動？”

　　“哼，光會說別人，回頭你也是他的人。趕緊去，別傻站著。”

　　平兒這才出去，來送信的是長隨小安，見了平兒趕緊低頭說話。平兒暗道，這是個懂規(guī)矩的，不懂規(guī)矩的都叫賈璉給開了。

　　小安交信后要走，被平兒叫住，拿了十文錢與他。這倒是意外的很，小安趕緊謝了告退。

　　平兒回來見王熙鳳，說了經(jīng)過，沒提跑腿錢的事情。

　　信件是個紙包，王熙鳳讓平兒取了剪子來拆開，一看是一格一格的畫面，配了文字。

　　才學不久的王熙鳳自然看不懂文字，畫面是看的懂的，便讓平兒把女先生請來。

　　女先生見了這連環(huán)畫連連稱奇道：“這份心思就很難得，王家小姐尋了一門好親事。”

　　王熙鳳心里甜的快齁罪了，笑容滿面的讓女先生念文字。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第一張圖是兩個小娃娃在一起耍子。

　　看到斷章處沒了，沒等王熙鳳著急，女先生倒是先急了，翻了幾下沒有后續(xù)，頓足道；“怎么就斷在這里？叫人心里貓抓似的癢癢。”

　　邊上的平兒也是輕輕嘆息，按住內(nèi)心的情緒沒有表露出來，王熙鳳自然是急的轉(zhuǎn)了幾個圈子道：“這璉哥兒，怎么不弄好了一起送來？這叫人不上不下的。”

　　平兒及時開口：“璉二爺在青云書院讀書，平日里學業(yè)就重，這是抽空畫的，也不知道為了這點畫，熬了多少個夜。”

　　王熙鳳一聽這話便心生愧疚，璉哥兒一番心思，沒少受累，我卻抱怨他。

　　想到此處，手里絞著手絹，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副挑燈夜戰(zhàn)的畫面，主角正是賈璉。

　　“這里還有一封信！”女先生一句話，王熙鳳回魂了，趕緊道：“念！”

　　“熙鳳，見字如晤，得知親事初定，才能給你寫信……。”

　　如果這親事沒定下來，賈璉的做法就是在壞人名節(jié)，王熙鳳要是偷偷收信，那就是私相授受，在古代都是不得了的罪名。兒女的親事，自有家里父母做主，哪有自己選擇的余地。不是沒有開明的父母，只是少的可憐。

　　百余字的信很快讀完，沒有特別的地方，更沒有肉麻的文字。只是說了說近況，賈璉肯定不會說，在寫這段文字時，他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是方鴻漸。

　　也就是勛貴人家，沒有文人家庭里那么多臭規(guī)矩，私下里還能面對面的見上一面。大家閨秀一般相親都是偷看，女的躲在屏風后面，又或者是讓貼身丫鬟來看看男的長啥樣。

　　這種風氣都是明初確立了理學為顯學之后出現(xiàn)的，此前即便是南宋，風氣也沒有如此夸張的保守。這里賈璉是有誤會的，覺得他能事先跟王熙鳳見一面，說明風氣沒那么壞。

　　不曾想，具體到所謂的文人家里的閨秀身上，真的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露個袖子都叫有傷風化的時代，更別提什么脖子以下了。有趣的是，通一時期的歐洲，女性不能露手臂和腿腳，并且是以法律形式確定的，但卻能露出半個兇。

　　這個時候的王熙鳳后悔自己不能親自回信，但又不能不回信，思來想去，便拿了一個親手繡的香囊，讓平兒走一趟，以口信的形式回應(yīng)。同時還寫了“熙鳳”兩個字帶去，意思是告訴賈璉，她已經(jīng)在學寫字了，會寫自己名字了都。

　　賈璉這邊因為沒有及時交作業(yè)，被方老夫子說了一通，什么業(yè)精于勤荒于嬉之類的話。

　　說完了還嚴格要求，作業(yè)必須補上，并強調(diào)了一些，縣試還有兩個月開始，別到時候進了考場才知道書沒讀好。賈璉不是叛逆少年，對這種話自然是不會過敏的，態(tài)度端正的接受了批評，表示以后一定不會再出類似的錯誤。

　　放學時小安說了送信的事情，賈璉沒有說啥，這事情在他這里的重要等級不高，不是什么特別著急的事情。對王熙鳳的改造，需要時間一點一點來。看她的回音再說下一步。

　　回到家中，桂香上前來接著道：“二爺，王家小姐身邊的平兒姑娘來了。”

　　平兒么？賈璉聽了心頭一喜，這個聰慧俏麗的丫鬟，是紅樓夢里賈璉最喜歡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