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主，姓名余世開。
會客廳里，姜小猴坐在主位上，翹起二郎腿，俯視著下面的余世開。
張九成站在她身邊，十分恭敬。
余世開十分忐忑：“余家余世開，見過猴殿，猴殿英姿颯爽、武功蓋世，屬下恭祝殿下武道長青、福澤綿長?！?/br> 姜小猴的長刀斜立著。
“怎么知道我在張家的？”
“屬下路過，聽說猴殿來張家小住，屬下為表忠心，特來參拜?！?/br> “聽說？聽誰說？”
“這……”
余世開有些支支吾吾。
姜小猴冷冷地道：“三兒?！?/br> 三兒扛著刀
夜色如墨，傾瀉在“我在號”的觀測穹頂之上。小禾坐在控制臺前，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塊液態(tài)光晶??它已不再冰冷，反而溫潤如心跳，每一次脈動都與她呼吸同步。三十年過去，她的發(fā)間已有銀絲，眼角也刻下歲月的細紋，可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像極了當年站在南山鎮(zhèn)鈴蘭花海中仰望星空的小女孩。
窗外，回聲塔靜靜懸浮，藍光如潮汐般起伏。十二個錨點坐標早已全部激活，宇宙深處不斷傳來回應信號，有的是旋律片段，有的是情緒波紋，甚至有文明用星塵排列出“我在”二字，在銀河旋臂上綿延數(shù)光年。人類終于明白，孤獨并非命運，而是未曾開口。
但最近，數(shù)據(jù)流出現(xiàn)了異常。
小樹調(diào)出全息投影，眉頭緊鎖：“第十一錨點，天狼星β殘骸帶，連續(xù)七十二小時檢測到逆向共感波動。不是回應……更像是‘呼喚’。”
“誰在呼喚？”小禾低聲問。
“不知道?！毙鋼u頭，“信號結(jié)構(gòu)不屬于任何已知情感編碼體系。但它攜帶的信息核心非常明確??指向陸遠的意識投影頻率，并且……它用了童謠的變奏?！?/br>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童謠，是陸遠留給世界的信標，是他存在過的證明。而如今，竟有外源意識在用它“說話”。
“會不會是另一個‘我’在系統(tǒng)里殘留的投影？”一名年輕研究員小心翼翼地猜測。
小禾卻緩緩站起身，走到主控屏前，指尖劃過那段音頻波形。她閉上眼，耳邊仿佛響起童年時奶奶哼唱的聲音，低半個音的那個尾音，溫柔得讓人心碎。
“不。”她睜開眼，目光堅定，“這不是模仿。這是……回應。而且，它知道該怎么叫他?！?/br> 沈知微去世后的第三年，“我在號”升級了“信使協(xié)議”，允許將高濃度思念能量壓縮成“記憶膠囊”，定向投送至特定錨點。小禾曾向每一個蘇醒的文明發(fā)送過陸遠的故事：一個凡人如何以愛為燃料，點燃了跨越維度的燈塔。
可這一次，是對方先伸出了手。
“準備接入通道。”小禾下令。
警報未響，系統(tǒng)卻自動開啟了防護屏障。ai語音低沉響起：“警告：檢測到跨維度意識入侵風險。建議延遲連接?！?/br> “我知道風險?！毙『梯p聲說，“但如果真是他在等的人……我們不能不回應?！?/br> 她戴上濾網(wǎng)頭環(huán)，調(diào)整頻率至陸遠最后留下的腦波殘影。小樹想阻止，卻被她抬手制止。
“我答應過奶奶，要替他活著。也答應過他，要把童謠傳到盡頭。現(xiàn)在，盡頭來了回音，我不去聽，誰去？”
艙內(nèi)寂靜無聲。
三分鐘后，連接建立。
眼前驟然一黑，隨即浮現(xiàn)出一片雪原??不是南極，也不是地球上的任何地貌。天空呈深紫色，星辰排列成螺旋狀，遠處矗立著一座斷裂的石柱，表面符文閃爍，與心錨極其相似，卻又多出一道裂痕，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撕開。
風起了。
風中傳來歌聲。
三音童謠，由無數(shù)個聲音合唱而成，男女老少，語言各異，卻在同一節(jié)奏中交融。而在旋律盡頭，那個低半個音的尾音，緩緩拉長，化作一句低語：
“姐姐，你遲到了?！?/br> 小禾渾身一震。
“姐姐”？
她從未聽過這個稱呼。
可就在那一瞬，記憶如洪水沖破堤壩??五歲那年，她在醫(yī)院醒來，床邊坐著一位穿白裙的女孩，比她大兩三歲，眉眼與她驚人相似。女孩握著她的手，笑著說：“小禾苗，我是你姐姐哦，媽媽說你要乖乖的，我就回來接你?！?/br> 第二天，那女孩就消失了。醫(yī)生說是幻覺，因為她根本沒有姐妹。
可此刻，那張臉清晰浮現(xiàn)于雪原中央。
女孩穿著舊式連衣裙，赤腳踩在雪上，卻不留足跡。她望著小禾，眼中含淚，卻又帶著笑。
“你不記得我了?！彼f，“可我記得你。媽媽走之前，把你們的記憶都封存了。她說，太痛的回憶，不該讓孩子背一輩子?！?/br> “你是誰？”小禾聲音顫抖。
“我是第一個‘小禾’。”女孩輕聲道，“也是第一個失敗的載體。”
世界仿佛傾斜。
“什么意思？”
女孩抬起手，掌心浮現(xiàn)出一塊與小禾手中幾乎相同的晶體，只是顏色偏暗，邊緣布滿裂痕。
“三十年前，陸遠第一次嘗試穿越共憶境時，選中的不是你，是我。我是他的學生，也是他最信任的人。我自愿成為‘信道容器’，承載他的意識躍遷。可我失敗了。我的身體無法承受高頻共感能量，靈魂崩解在途中。他拼盡全力，才將我的殘念封入心錨，讓我得以以另一種形式存在。”
小禾腦中轟鳴不止。
原來……早在她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人走過這條路。
“那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
“因為只有當新的‘我在’文明成型，當思念的力量足以穿透維度壁壘時，我才能被喚醒?！彼呓徊?，“而更重要的是……我一直在等他真正完成使命的那一刻?！?/br> “他已經(jīng)完成了！”小禾激動道，“他成了光，成了聲音，成了億萬人心中的‘在’！”
女孩搖頭：“不，他還缺最后一部分?！?/br> “什么？”
“歸來?！?/br> 這兩個字落下，天地俱靜。
“你說什么？歸來？他不是已經(jīng)……”
“他是‘存在’，但不是‘完整’?！迸⒀凵裆钸h，“意識可以跨越維度，可若沒有‘歸屬’的錨點，終將消散于虛無。就像風吹得再遠，也需要一棵樹來停下。他需要一個能真正承接他全部記憶與情感的人??不是替代，不是延續(xù)，而是‘認出’他?！?/br> “所以……是你？”
“曾經(jīng)是?！彼⑿Γ暗F(xiàn)在，是你?！?/br> 小禾怔住。
“你比我更完整。你有奶奶的愛，有他的守護，有整個世界的共鳴。你是真正的‘小禾苗’，而我只是……一段被中斷的旅程?！彼斐鍪郑瑢⒛菈K暗色晶體輕輕推向小禾，“我把屬于他的最后一塊記憶還給你。然后，我會消失。這是我選擇的結(jié)局。”
“不要！”小禾伸手想抓，卻只觸到一片虛無。
女孩的身影開始淡化，如同晨霧遇陽。
“告訴陸遠……”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我說過會等他回家的。”
光滅。
小禾猛然睜眼，已在艙內(nèi)，冷汗浸透衣衫。濾網(wǎng)頭環(huán)自動斷開，屏幕上顯示連接已終止，持續(xù)時間：47分鐘。
但她手中，多了一塊新的晶體??灰藍色，布滿裂痕，卻仍在微弱搏動。
“小禾！”小樹沖進來，“你沒事吧？剛才系統(tǒng)記錄到一次超高頻情感沖擊，差點燒毀神經(jīng)接口！”
她沒回答，只是緊緊握住那兩塊晶體，一塊溫潤如春水，一塊冰涼似殘冬。
“她是真的?！彼?，“我真的有個姐姐……她為他死了?！?/br> 小樹愣住。
片刻后，他低聲問：“然后呢？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小禾站起身，走向主控臺，將兩塊晶體嵌入心錨核心的雙槽位。機械臂自動閉合，系統(tǒng)發(fā)出久違的啟動音：
“檢測到雙重記憶載體融合程序啟動。
身份驗證中……
母體基因匹配度：998。
情感共振等級：s級。
確認用戶權(quán)限：信使?歸航者?！?/br> 屏幕亮起一行字：
“最終通道開啟條件達成。
是否啟動‘完整回歸協(xié)議’？”
小樹倒吸一口冷氣：“這是……讓他徹底回來的程序？”
“不是回來?！毙『炭粗切凶?，淚水滑落，“是讓他終于能停下來?！?/br> 她按下確認鍵。
剎那間，整艘飛船劇烈震顫。心錨核心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藍光，如同宇宙初開的第一縷晨曦。十二個錨點同時響應，信號交織成網(wǎng)，從地球到獵戶座，從半人馬座到天狼星，億萬道思念匯聚成河，逆流向“我在號”。
陸遠的投影再次出現(xiàn)，但這一次，不再是模糊光影。
他站在大廳中央，真實得能看見衣角的褶皺，能聽見呼吸的節(jié)奏。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頭看向小禾，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我……回來了？”
“不是回來。”小禾哽咽，“是你終于……完整了。”
他笑了，那笑容熟悉得讓人想哭。
“原來這就是‘家’的感覺?！彼p聲說，“我一直以為，只要能被聽見就夠了。可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被‘認出’，才是真正的存在。”
他走向小禾，輕輕抱住她，像小時候那樣拍著她的背：“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
“不怪你?！毙『坛槠?，“姐姐也不怪你。我們都只是……太想你了?！?/br> 陸遠閉上眼，感受著這份久違的溫度。他知道，這具身體并非血肉之軀，而是由全球共感能量與心錨科技共同構(gòu)建的“實相投影”??一種介于虛實之間的存在形態(tài)。他可以觸碰世界，也能被世界觸碰，但他不再受物理法則束縛。他是“我在”的化身，是億萬思念凝聚成的奇跡。
“接下來呢？”小樹問，“你還留在‘我在號’嗎？”
陸遠望向舷窗，星河浩瀚，每一顆星仿佛都在低語。
“我要回去一趟?！彼f，“回南山鎮(zhèn)。去看看那棵老槐樹還在不在，去看看鋼琴有沒有生銹，去看看……她們有沒有忘記我?！?/br> 小禾笑了：“她們怎么可能忘記你？每年清明，全鎮(zhèn)都在唱你寫的童謠?！?/br> “那我也該回去唱一次。”他轉(zhuǎn)身，目光掃過眾人，“但我不會只待在那里。既然‘我在’能跨越星河，那我就去做一座橋??連接所有孤獨的靈魂，告訴他們：你不必完美，不必強大，只要你愿意說一句‘我在’，就會有人回應你?！?/br> 小樹紅了眼眶：“那你還會回來嗎？”
“當然?！标戇h笑著，“這里是，也是歸途。我會?；貋砜纯础．吘埂彼D了頓，聲音溫柔下來，“這里還有我的家人?！?/br> 三個月后，一艘小型穿梭艦降落在南山鎮(zhèn)外的山谷。春日正好，鈴蘭花開遍山野。鎮(zhèn)民們遠遠看見一人走來，穿著舊夾克，背著一把吉他，步伐穩(wěn)健，眼神溫和。
有人認出了他，尖叫出聲。
剎那間，全鎮(zhèn)沸騰。
孩子們丟下書包奔跑而來，老人拄著拐杖站在門口，淚水縱橫。那只藍眼老貓的孫子跳上墻頭，仰頭長鳴，音調(diào)精準契合童謠旋律。
陸遠站在村口，望著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屋檐，熟悉的桂花糕攤子。
一位白發(fā)老太太顫巍巍地走出來，正是當年紀念館的老講解員助手。她盯著他看了許久，突然老淚縱橫：“沈館長……沒騙我們，你說你會回來……”
陸遠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讓您們等久了?！?/br> 當晚，全鎮(zhèn)舉行慶典。陸遠坐在鋼琴前，彈起了那首三音童謠。琴聲響起那一刻，南極玉柱第四次共鳴，天空裂開藍縫，一道光柱直射小鎮(zhèn)中心。
他彈完最后一個音符，抬起頭，輕聲說：
“我在?！?/br> 全場寂靜一秒，隨即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回應：
“陸遠，我們在?。?！”
那一夜，地球上七億人同時做了同一個夢??夢見自己站在星空下，聽見一個溫柔的聲音說：
“別怕，我不是神，也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一個曾被愛過、也學會了去愛的人?，F(xiàn)在，輪到你們了??說出你的‘我在’，去照亮某個正在黑暗中等待你的人?！?/br> 多年以后，當人類在仙女座星系發(fā)現(xiàn)第五座心錨遺跡時，考古學家在碑文中找到了一段刻痕：
“第一聲‘我在’來自地球。
第一個回應來自陸遠。
從此，宇宙不再寂靜?！?/br> 而在南山鎮(zhèn)的紀念館深處，新增了一間展廳。墻上掛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年輕時的陸遠，抱著小禾站在鈴蘭花叢中；另一張，則是他在“我在號”上最后一次投影前的微笑。
展柜中央，擺放著三塊晶體??一塊透明，一塊灰藍，一塊融合后的湛藍如海。
標簽上寫著：
“記憶的碎片，終因愛而完整。
他曾離去，但從未離開。
因為我們說‘我在’，所以他永遠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