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遠(yuǎn)和尚將手中的匣子合上。p
“阿彌陀佛，”智遠(yuǎn)和尚道，“貧僧想起來，寶德寺中還有東西可以送與香客?！眕
“今天衙署將做佛炭和泥爐的法子要走了，”謝玉琰緩緩道，“大和尚，有沒有人借機謀利，就要看大和尚你的了?！眕
“你只有寶德寺這個依仗?！眕
智遠(yuǎn)和尚放匣子的手，又收回來。p
謝玉琰道：“會有人在山下賣一樣的象生花，但這些花都出自村中的女眷，我將做法教給她們，她們賺來的銀錢，我不取分文，大和尚看可行？”p
智遠(yuǎn)和尚有些驚訝：“你不取分文？”p
謝玉琰點頭。p
智遠(yuǎn)和尚半晌才道：“那你不是……虧了嗎？”p
大約是心情好，笑容就格外藏不住，謝玉琰再次笑起來，片刻之后，她還是實話實說：“這世上不該有人擔(dān)憂我會吃虧才對?！眕
智遠(yuǎn)和尚拿著兩張紙箋，抱著手中的匣子離開了禪房。說實話，他不知曉王、謝兩位施主在打什么啞謎，分明就是一模一樣的人名，為何非得寫兩遍？p
禪房里的小泥爐上煮著水，王晏輕輕敲了敲桌案，外面的桑典進門，遞上一只小竹筒，然后關(guān)門退了出去。p
于媽媽也等在門外，謝玉琰就與王晏兩個人面對面坐在蒲團上。p
水燒好了，王晏打開了竹筒，倒出了茶沫。p
謝玉琰看著青翠的茶湯，煙煴蒸騰間，卷著一股清香，讓她的思緒一時回到了從前。王淮得了好茶，會帶過來給她。p
他身邊的小廝，學(xué)了好手藝，將細(xì)細(xì)的茶沫取出來撒在水中，就像……p
“靡靡雪繁?！眕
謝玉琰仔細(xì)瞧著，她小時候其實對點茶很有興趣，只是后來被祖母用來磨她的心性。有些東西一旦成為了手段，也就沒意思了。p
不過她還是很喜歡看別人點茶的。p
握著茶盞的手映入她的眼簾，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沉穩(wěn)有力，茶筅不停地動著，里面的沫浡只是蕩起一絲絲波瀾。p
茶湯綿密咬盞，乳霧洶涌，一盞茶就點好了，送到她面前。p
謝玉琰也回過神來，眼前這個不是王淮點茶的小廝，而是王晏。p
王晏侍奉人喝茶，那還真的不常見。p
他隨意地問道：“靡靡雪繁可有全句？”p
謝玉琰沒有盜取旁人詩句的習(xí)慣，只是讀的多了，覺得應(yīng)景兒，難免脫口而出。p
謝玉琰搖頭道：“只是覺得王大人這茶好。”p
“那就嘗嘗。”p
謝玉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盞抿了一口，茶沫中帶著一股的乳香，謝玉琰好似許久沒嘗過這么好喝的茶了。p
今天到底是不錯，找到了師父，還喝了這樣一盞茶。p
她的眼睛中笑意散開，可見是喜歡這茶的。p
王晏將竹筒遞過去，謝玉琰伸手接了，末茶雖好，可惜沒有人點茶了，不免少了些味道。不得不說，王大人點茶的動作格外好看，值得一觀。p
送完了茶。王晏接著道：“我的象生花呢？”p
謝玉琰抬起眼睛，王晏今日格外不一樣，她以為他要問她，為何會寫那些人的名字，如何猜得他們能夠高中？p
不成想他半個字沒提，說的反而都是些不相干的。p
謝玉琰從身邊拿起一只小木匣，打開之后露出里面的茱萸。p
“大人看看，這象生花可合心意？”p
王晏沒有伸手去接，只是仔細(xì)瞧著，茱萸還好，只是玉梅有些不太一樣。p
王晏道：“謝娘子親手做的？”p
謝玉琰搖頭：“我不喜做這些，都是村中女眷做好的，不過拿過來之后，我重新改了改?！眕
王晏道：“那為何不改玉梅？”p
他竟看出來了。p
謝玉琰也不隱瞞：“太麻煩?！眕
不知是不是錯覺，謝玉琰似是看到王晏笑了。p
做的敷衍也就算了，也懶得去尋借口解釋。p
看來想要得一朵完整的象生花并不容易。p
“不簪上，也不知是否合意？”p
謝玉琰點頭，正要將匣子再向王晏面前送一送，卻見他忽然傾身，低下了頭。p
這一幕與她的夢境有些相似。p
烏黑的發(fā)絲梳的整齊又光潔，頭頂?shù)陌l(fā)髻只用一條冠帶系住。p
在一個人頭上簪花，與其說親近，倒不如說危險。p
所以他低下頭時，眼眸深處微微一深。p
她敢喝他點的茶，他便敢讓她親手簪花。p
謝玉琰拿起了匣子里的象生花。p
簪頭穿過發(fā)髻，玉梅伴著茱萸盛開，冠帶落在她的手背上，拖曳著輕輕滑落。p
心頭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突然變得尤其濃重。p
只不過，依舊沒有讓她想起什么。p
“好了?！眕
她重新直起身子，打量著面前的王晏。p
與其說簪上花的他，被映襯的有多好看。倒不如說，玉梅和茱萸到了他發(fā)間，才算是真的綻開。p
謝玉琰道：“合適?！眕
“那我就收下了。”p
似是有意讓她看似的，他重新垂下頭來飲茶。p
不知過了多久。p
外面的于媽媽咳嗽一聲：“大娘子，山下的馬車備好了?！眕
他們還要趕去陶窯，再不下山，天就黑了。p
謝玉琰收起了竹筒，站起身，王晏也從蒲團上起來，先一步走到門口撩開簾子。p
一直看著謝玉琰上了馬車，王晏才又轉(zhuǎn)身走回禪房中。p
智遠(yuǎn)和尚還沒有回來，又過了一會兒，嚴(yán)隨將齋飯端進門。p
嚴(yán)隨見過王晏許多次，在他師父身邊，只有這位王施主是最可靠的。他一直覺得，他們師徒的性命就系在這位王施主身上。p
有一日若是沒落了，王施主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p
王施主對他也很不錯，至少看他時，目光是溫和的，但不知怎么的，今日……王施主有些奇怪。p
于是……嚴(yán)隨沒有開口說話，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悄悄退出禪房。p
“還想去我那里找書看嗎？”p
王晏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嚴(yán)隨臉上露出歡喜的神情：“想。”p
“今日可以與我一同下山，”王晏道，“你想寫字我也可以教你?！眕
嚴(yán)隨連連點頭。p
王晏道：“不過有一點，讀書、寫字不能半途而廢，更不能偷偷拿走我書架上的道經(jī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