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從不否定英雄的作用。
但歷史的基石就是蕓蕓眾生。
如果人心不齊,再厲害的人也難以扭轉(zhuǎn)局面。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br> 熊熊大火在山頂燃燒,雪地被照得透亮。
上萬人的民夫輔兵,似乎心有靈犀般全向東口逃竄,幾乎所有人都有默契,沒人準備固守抵抗,如潮水般涌入東面大道。
大片柵欄都被掀翻推倒,營地西面燒起沖天的熊熊大火。
營中怨氣早如烈火烹油,如今猛然爆發(fā),已如洶涌大火般控制不住。
段思全半夜被驚醒,親兵急匆匆向他匯報十多里外山頂營地遇襲的情況。
他出營遙望,整個山頭火光沖天,半個天變成紅色,照亮大片山頭。
周圍人都慌亂了。
段思全不以為意:“怕什么,他們有一萬多人,每人折個木棍也不怕襲營。
我看代軍是昏了頭,想得起這招?！?/br> “咱們立即派援軍去救吧,這到山頭不遠,十多里路半個時辰不用就能到。”各指揮建議。
“如果失了糧草輜重,咱們就只能退回柳林城了?！?/br> 段思全皺眉,他自幼在京城長大,父親乃天子親信,統(tǒng)帥武德司禁軍,表面上是個武官,實際上位比宰相。
他第一時間便覺得,派自己的精銳禁軍去救些泥腿子民夫,為衙門戰(zhàn)死,而不是正面擊敗敵軍根本不值得。
直接道:“代軍派人去襲營,他們的營地必定空虛,咱們圍魏救趙,點齊兵馬進攻代軍營地?！?/br> 旁邊年紀較大的指揮皺眉:“將軍,這樣會不會太冒險,萬一山頂上守不住………………”
“去的人多了,代軍營寨就好打,用山頂上的民寨換他們的大寨我們更賺!”
眾將不再遲疑,聽令集結(jié)兵馬,點起火把向西面河谷口沖去。
次日天亮?xí)r,段思全領(lǐng)全軍緩緩?fù)嘶睾庸取?/br> 眾將士疲憊,受傷的人躺在木扎上用馬拖著,雪地這時候反而也有好處。
大軍保持隊形,往后方撤去。
一夜戰(zhàn)并沒有取得像樣的戰(zhàn)果,代軍早有準備。
但己方傷亡不大,還給代軍造成不小傷亡。
而且他們連鐵索的戰(zhàn)馬在營地中也施展不開,反倒是周軍神臂弩射得代軍不敢正面抗衡。
全軍士氣高漲,主將段思全親自披堅執(zhí)銳率眾進擊,將士們士氣都很高。
親兵們滿臉疲憊道:“沒想到賊兵大營還有那么多人?！?/br> 段思全從路邊樹枝上抓把雪嚼了:“這也算好事,至少說明他們昨晚派去打山頂營地的人不多,成不了什么氣候?！?/br> “十六營那邊已派斥候去探查情況了。”親兵道。
段思全點頭,哈哈大笑:“大伙都辛苦了,回去給你們加肉,輪番休息。
將士們歡呼。
走到一半,前方河邊雪地里,幾匹快馬急匆匆奔跑過來。
最初一言不發(fā),前面的親兵遠遠問他們也不說,直到了段思全面前,才小聲道:“將軍,山頂?shù)募Z草輜重全被燒了,人也跑完了?！?/br> “什么!”段思全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他們有一萬多人!昨晚襲營的頂天不過千把人!”
幾人無奈:“我們親眼所見,糧草箭矢營帳全被燒了,牲畜都被牽走,沒牽走的驢騾都被殺了。”
“廢物!一群沒用的東西?！倍嗡既а?“下面營寨的糧草也夠用半個月上下,半月之內(nèi)我必破敵!
留著上萬只會吃飯的牲口也是累贅,要他們何用?！?/br> 大軍撤退河谷營寨,克胡寨那邊派人來問夜里什么情況,段思全如實告知,他們又勻出部分糧食送出來。
但情況根本不像段思全想的那么樂觀,下午將士們就冷得受不了。
以前有負責(zé)后勤的民夫在,每天要砍幾萬斤柴送到營中取暖,如今沒了冷得人都沒法開弓。
無奈下只能把打了一夜戰(zhàn),累得不行的士兵抽出一千人山上砍柴。
結(jié)果又遇到代軍的襲擾,柴不夠用,還有幾十人傷亡。
因柴火不夠,夜里更冷,冷得許多士兵無法入睡。
神經(jīng)緊繃加之寒冷,將士們越發(fā)疲憊。
偏偏這時,代軍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狀況,開始反過來夜襲。
光當天晚上就襲擊了三四次,每次聲勢浩大,鑼鼓喧天,馬蹄聲轟鳴,但人卻不多,一直折騰到天亮。
段思全幾次親自率眾反擊,代軍卻都打了就跑,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
第二天開始,其它問題也顯現(xiàn)出來。
因一夜戰(zhàn)斗,箭矢開始不夠了。
以往箭頭好運不占地方,都是造好成箱和糧草一塊運輸。
有后方民夫負責(zé)就地取材制作箭矢,不去砍柴運糧的,規(guī)定每人每天就地削木頭至少造箭矢八支。
每天能給前線士兵供應(yīng)數(shù)萬支箭矢,只要當天戰(zhàn)斗不是太激烈,根本不會出現(xiàn)箭矢不夠用的情況。
所以段思全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沒想到打了一天一夜,箭矢居然開始告急!
特別是他們用來對付代軍的神臂弩短缺問題十分嚴重。
如果代軍再派出鐵索戰(zhàn)馬,沒有神臂弩根本沒法應(yīng)對!
段思全沒辦法,咬牙又抽出一千人專門負責(zé)造箭矢,可木材不夠,箭頭燒了,加之人數(shù)太少,一千人造出來的箭矢,都不夠全軍馬步軍四千多張弓弩射兩輪。
到此時,段思全終于有些焦頭爛額。
而當天下午,代軍再次派出連鎖鐵騎正門叫陣時,他終于感到恐懼了。
一面派人求援,一面連派出五騎發(fā)戰(zhàn)報到柳林城去。
下午,最艱難的一場戰(zhàn)斗打響。
段思全披甲上陣,親自在前陣與士兵一同抵御代軍的連鎖鐵騎。
全軍只射了兩三輪,箭矢便告急,代軍鐵騎毫無阻礙沖到陣前,洶涌澎湃沖上前陣,瞬間沖倒大排步軍人馬。
后方的代軍步兵緊隨其后,想沿缺口沖進來撕開陣線。
周軍騎兵只能從側(cè)面努力迂回牽制,試圖切斷代軍步軍與騎軍。
苦戰(zhàn)到黃昏,段思全身中數(shù)箭,依舊身先士卒率眾苦苦支撐,若非他不要命鼓舞士氣,穩(wěn)定軍心,說不定早支撐不下去。
關(guān)鍵時刻克胡寨守軍出城,從側(cè)面開進,弓弩齊射,威脅到代軍側(cè)翼,代軍只得撤走。
戰(zhàn)場一片狼藉,尸橫遍野。
五千援軍,戰(zhàn)后清點只余三千一百多人,還有許多受傷。
代軍撤后,段思全傷重昏迷,在眾人懷中最后一句話是:“不能再打了,撒入克胡寨固守,向朝廷求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