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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空急得在原地轉了一圈,嚷嚷道:“我能如何應對?你們不聽我的,他們也不聽我的,我能如何?!”

“你若是回去了,他們會如何待你?”

裴空一下沒了氣焰,垂頭道:“沒想過。”

李昭嘆氣,語重心長的道:“做事不想后果,只知一味的逞能,必定會遇到難解的困局。”

阿水抬頭看了眼李昭哼了一聲。

徐亮說:“這般看,這孩子至少心地還算良善……”

“幫著那些人便算良善了?”蘇伯沒好氣的問。

阿水又哼了一聲。

李昭問:“你哼啥?”

阿水停下手中針線,看向李昭問:“他十八年沒聽到過道理,你這些日子猛往他腦子里灌,能有何用?說了半天,好像那些人都是廢物,只會有來無回,你莫忘了眼下就咱們幾個人在,他們的目的是帶走這孩子……”

“你才是孩子,你們全家都是孩子!”裴空怒道。

“你看,又急了。”阿水聳了聳肩:“你若不是孩子,怎會這般讓人操心?是非懂嗎?你娘死在那些人手中,你爹本可熬到新皇繼位,若非他們殺了你娘,又將你搶走,他又怎會早早離世?真正的殺父殺母之仇你不報,還有臉問他們來了我們會不會放……”

“那也是你們鏢局當年無能!”

裴空吼完便后悔了,屋內一下安靜了。

裴空尷尬的站在那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腦子里兩個自己在打架,一個說:你說的對。一個說:這樣不好吧?一個說:就是當年鏢局沒有保護好,才讓你沒了爹娘。一個說:養(yǎng)父他們要不來截殺呢?

徐亮嘆氣搖頭說::“剛說的話,我收回。”

蘇伯說:“簡單的很,腿打折扔床上養(yǎng)著。”

李昭卻打岔說:“阿水說的對,咱們怎知那些人來了便是有來無回?裴空長著腿,他若是想走,那些人來了牽扯住咱們,他跑走便是了,他還能糾結便是……有些道理他聽進去了,有些事,他心里也明白了些,只是還需要時間。”

阿水張了張嘴,又看了下裴空,嘆了口氣,拿起針線繼續(xù)做活兒。

徐亮站起身,說:“眼下就咱們幾個人,對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即便今晚不動手,待咱們出城之后,也必定會攔截……”

“他們今晚不會動手。”裴空打斷徐亮急急的插了一句。

蘇伯瞥了一眼裴空,問:“他們啥時候動手還能聽你的?”

徐亮接跟著問:“他們是想著出城后再動手?”

裴空看完蘇伯看徐亮,而后點了點頭。

蘇伯騰一下站起身罵道:“若非昭兒問你,你是不是沒打算告訴我們?白養(yǎng)你這些日子!你是不是屬狼的,還是白眼的狼!”

裴空想要爭辯,李昭擺手說:“他們應承你的話不可信。”

“不是應承,是給我傳了信,上面寫著出城后會來救。”

“救?”蘇伯瞪眼。

裴空跺腳:“信上是這么寫的,我便這么說了。”

李昭說:“今日客棧事兒多,伙計們估計無心值守,徐叔你去趟府衙,找魏推官借調幾名衙役當門神,他們見到了便不會輕舉妄動。”

徐亮問:“這時辰……”

“魏推官今晚未必會有時間歇息,需要審問的人多,他又信不過旁人,這案子能連帶著將三年前的案子解決了,想來知府也不會難為魏推官……”

“何苦求到府衙?”蘇伯挺直身板,眼睛一瞪:“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裴空有些驚慌,李昭平淡的說:“要不是怕惹下人命,不能盡快離開,我倒是不介意今晚將他們都解決了,但,這是在城里,殺也不是,抓也不是,都是給魏推官添麻煩。”

徐亮想了想,點了點頭說:“我這就去趟府衙。”

李昭見徐亮出門,又看向裴空說:“你莫想那么多,對他們來說,你沒那么重要。”

裴空抿了抿嘴,沒有說什么。

只這段日子的共處,裴空便已感覺到不同,而這份不同好像不能細琢磨,琢磨多了心里難受。

……

也不知是衙役當門神當真是有用,還是漠南那些人信守承諾,總之這一晚平安無事。

轉日李昭早早起身,便開始著急的等著府衙那邊的消息。

周老三想要報復三年前被搶了生意,客棧掌柜的貪圖銀錢,這些都容易想明白,可錦繡閣老板娘三年前為何要殺死柳娘,三年后又為何盼著蘇娘死?

若非如此,很多事便說不通了。

李昭前堂后院的不知走了多少趟,終是等到了魏推官。

顯然,魏推官一夜未眠,雙眼布滿血絲,他見到李昭便沙啞著聲音道:“我就知道你會等著,便想著先來與你說清楚,你也可放心出城。”

李昭顧不得男女之別,上前拉著魏推官在堂中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急急的說:“有勞魏推官,錦繡閣老板娘究竟為何盼著蘇娘死?”

魏推官先喊伙計上茶,這才說:“蘇娘確實是錦繡閣老板娘從江南帶過來的,蘇娘也確實是死了丈夫沒有孩子,但她有一手好針線,娘家嫂子再不容人,蘇娘那雙手可是能賺銀子的,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她嫂子怎會算不清楚帳?能由得旁人將這棵搖錢樹輕易帶走?”

“對啊,我竟是忘了這一條。”

“錦繡閣老板娘名喚英娘,錦繡閣是她娘家陪送嫁妝中的鋪子,而蘇娘是她給自己夫君使了不少銀錢才納的一房妾,目的是為了店鋪的生意,可她夫家一直想將這個賺錢的鋪子弄到自己手中把持,后宅的手段……蘇娘是棋子,英娘想悔棋。”

李昭‘哦’了一聲,卻又搖頭說:“不理解。”

魏推官喝了一口伙計送上來的茶,笑了笑。

李昭又問:“三年前英娘殺柳娘也是為了生意?”

“不全是,她說過想要將柳娘挖過來,其實那時候便有心將蘇娘收拾了,蘇娘到錦繡閣那么多年,卻無人知道她是妾室,這也是夫家拿捏英娘的短處,哪有妾室不歸家,不伺候男人的道理?”

李昭像是明白了一些。

魏推官繼續(xù)道:“哪知柳娘口中應承,也收下英娘不少好處,結果竟是遲遲沒有動靜,英娘找過柳娘很多次,柳娘總是推脫,當然,這只是英娘一方的說辭,這件事無人知道,柳娘已死,死無對證。英娘說金秀坊接了貢品的單子,這讓她很著急,她說這一單本該是錦繡閣的,是她夫家的人從中搗亂,才到了周老三手中……”

“啊?這夫家……所以,她殺了柳娘?”

“對,她的怒火不僅僅來自柳娘的不守信,還有對夫家的恨,對周老三的嫉妒,總之加在一起,她做不了別的,便將這些恨和怨一股腦的都給了柳娘,她想到了毒殺。柳娘也有自己單獨的繡房,但是與蘇娘不同的是,柳娘的繡房在后院,繡房也是柳娘的臥房,那些日子柳娘需要趕工,白天繡晚上繡,后院有后門,英娘去找柳娘扣門聲三長一短……”

“當年查這起命案的時候,因不知有這么一層原因,從未有人朝錦繡閣多看一眼,而因出了命案,皇商覺著晦氣,思慮再三還是將訂單交給了錦繡閣,如此一來,蘇娘便暫時留下性命,而夫家也知有皇家的訂單在手,便也消停了一段時間。”

“……好了傷疤忘了疼,英娘夫家消停了一段日子,錦繡閣也因接過貢品,訂單不斷,這三年蘇娘才好生生的活了下來,但前段時間英娘夫家又開始作妖,哎呀,一大家子都是英娘養(yǎng)著,卻又想要將英娘拿捏在手中,在英娘夫家看來,只要有蘇娘的針線在,有沒有英娘都無甚所謂,這是英娘自己感覺到的,我還沒有空閑問話她夫家……”

李昭點頭說:“英娘知道官府若是查命案,很可能會探得她夫家與她之間的矛盾,到時還真就說不清楚了,所以她沒有及時報案,且將蘇娘擺成與柳娘死時一般模樣。”

“小丫頭是與英娘一起發(fā)現蘇娘已死的,那時候蘇娘是躺在地上,英娘說她知道若是這般報官,蘇娘是妾的事便會被查到,要我說她就是做賊心虛,自己早有殺蘇娘的念頭,便覺著官府一看便會知,她想起柳娘,當年殺她到現下無人知曉,于是,小丫頭看著英娘擺弄尸體,英娘不許她發(fā)出任何動靜,擺好了,繡好了,她還囑咐小丫頭待在屋中,待一刻鐘后再驚叫,而她則悄悄下樓離開了錦繡閣。”

“所以小丫頭并非被死者死狀嚇到神魂失守,而是因英娘的舉動,還因與死者獨處了一段時間,又被英娘威脅嚇唬,這才只知哭泣不知如何作答,而英娘也不會留她太久,她已殺過兩人,不會對小丫頭心慈手軟。”

“是,她給小丫頭喝下安神的湯藥,便是為了讓小丫頭昏睡,只要躲過這幾日,再編造出驚嚇過度不治身亡便是了。”

李昭點頭,想到什么又問:“柳娘與蘇娘死因可一樣?”

魏推官笑了笑說:“不一樣,蘇娘脖子上的針眼是她照著柳娘的樣子扎的,當年柳娘是被她用淬毒的毒針扎死的,可蘇娘是被周老三捂死的,所以蘇娘的臉頰有明顯按壓的痕跡……”

“可她舌頭腫脹堵住喉嚨……”

“對,那是因為周老三用了浸滿熟桐油的帕子,桐油略有毒性。”

李昭瞪大眼睛,這時再想起她在死者一根指甲縫里發(fā)現的像是被什么糊住的東西,應該便是桐油了,經過一晚上桐油發(fā)干,不再呈膠狀。

李昭深吸一口氣,問:

“英娘不僅將蘇娘擺成柳娘那樣的姿勢,還將蘇娘臉上和指甲里的桐油都擦凈了?哦,這便是周老三會扔下鏢局銅扣的原因,他因錦繡閣生意興隆而心生嫉妒,想著若是蘇娘死了,是不是就會像三年前那樣,訂單便會轉到他手里,他想殺蘇娘不是一日兩日了,遲遲沒有動手應是心中沒有把握,偏昨日他在客棧見到我們,尤其是見到我們的鏢車需要修整,他覺著這是一個很好的栽贓機會,便與掌柜的商議想要合作,掌柜的是不是欠了不少銀錢?”

魏推官點頭,示意李昭繼續(xù)說。

“周老三想到殺蘇娘的法子很簡單,便是趁其不備用沾滿桐油的帕子捂死蘇娘,他有瞞過錦繡閣諸人的法子,且他選擇在黃昏時分動手,便是想借助昏暗的光線,掩飾他那張蠟黃的臉,大人應該在周老三的店鋪中的某個地方找到了女人的穿戴和頭飾吧?”

魏推官又點頭。

李昭瞇著眼睛,想象著案發(fā)那晚說:

“金秀坊距離錦繡閣很近,他換上一身衣裙,仿照小丫頭的裝扮戴好頭飾,掩面快步走到錦繡閣中,他知道那個時辰錦繡閣中的人都在輪番用飯,又光線昏暗,他瞅準時機進去后快步上樓……他帶著鏢局的銅扣和浸了桐油的帕子,這是他在當天下午想好的,有些倉促,但他覺著萬無一失。”

李昭頓了一下又說:

“但他也知道死者臉上、口鼻處會留下油脂,仵作只需認真辨認便可知道是桐油,當晚若是客棧再發(fā)生火災,官府的人同樣只需仔細些便可發(fā)現桐油的痕跡,如此一來官府必定會將兩起案子放在一處想,掌柜的要的是趁亂弄些鏢銀,至于客棧會如何,他已然是管不了了,先解燃眉之急是真,到時掌柜的只需說些什么,誤導大人朝鏢局自身上想,我們有嘴也說不清,更何況我們是外來之人,且掌柜的還可以一走了之……”

“總之一時半會兒的,你們是別想走了。”魏推官笑呵呵的又說道:“用浸滿熟桐油的帕子捂住口鼻,必然會在臉上尤其是口鼻周圍留下明顯油脂痕跡,熟桐油粘稠的很,即便帕子移除后,鼻翼兩側、人中、嘴唇邊緣都會殘留透亮的琥珀色油膜,甚至會順著唇角、鼻翼的紋路暈開,在皮膚褶皺處積成淺淺的油亮印記,指甲若蹭過必定會沾到黏稠的油分,就是你在死者一根指甲中發(fā)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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