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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護身符
翌日正午,臺州府以東,三母山海域。
圣安娜號正在此地停泊,周圍還停靠七條鳥船。
「有條漁船靠近!」了望手大喊。
林淺走上艉樓甲板,掏出望遠鏡望去,只見那漁船緩緩升起一面黑旗。
這正是林淺與白清約定的標記。
漁船又靠近些,望遠鏡中,已能看到白家姐弟站在船頭招手。
林淺放下心,對手下命令:「放下軟梯。」
半晌,漁船靠到近前,白清招呼大帆船伸出吊臂,吊上兩個木箱來。
白清姐弟從軟梯爬上船。
「舵公!」二人對林淺抱拳行禮。
「如何,過海門衛的時候,沒受刁難吧?」林淺笑著問道。
白清打趣道:「一船雜魚,腥的軍爺根本不想近前。」
林淺:「別在甲板說話,到餐廳來吧。」
白清丶白浪仔各抱一個木箱,隨林淺進入軍官餐廳。
「如何?」林淺方一落座便問道。
白清放下箱子,揉了揉肩膀:「和舵公猜的一樣,林家父子沒捱幾天,就鬼鬼祟祟的上山,我們帶人跟著,沒費力氣,便得來了這個。」
說罷,白浪仔已經將兩個陶罐從箱子中取出,放在桌上。
林淺定睛一看,兩個罐子形制相同,粗陶制成,到膝蓋高,用料厚實,罐身上滿是灰塵泥土。
白浪仔將罐封口拿下,隱隱可見罐內映射金光。
林淺朝罐內看了一眼,隨手拿出一根金條把玩。
只見那金條并非標準的長方體,而是弧首束腰,屬于金鋌制式。
翻看一圈,只見金鋌上無銘文,但一面有切削痕跡,應當是被人把銘文刮去了。
林家祖宗定是料到,后世子孫取用之時,已家道中落,沒有可信任的奴仆,埋放銀子重量太大,不易搬運,便埋了金子。
這種制式金鋌,一般是國庫使用,上面都會注明何年何月鑄造,由何地解運。
林家祖宗特意將銘文削掉,就是為了后世子孫使用金鋌時,能避免被人追查,少些麻煩。
林淺心底暗嘆,林家祖宗能藏下這一罐金子,又思慮如此周全,也應是一代人杰。
可惜,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路終究是要子孫自己走的,林氏行差踏錯,祖宗馀蔭,也只能為他人做嫁衣。
林淺讓人去叫來眾兄弟,又叫人拿來桿秤,要當著眾人面將金子點齊入帳。
趁著叫人的工夫,白清猶豫片刻,將她私救李姨娘的事說了。
末了,白清道:「屬下私自做主,請舵公責罰。」
林淺皺眉思慮片刻:「那李姨娘真瘋了?」
白浪仔:「真瘋了,沉江的時候又哭又笑。」
「她可看見你們臉了?」
「沒有,蒙著臉。」
這世道,好人和瘋子活不下來。
李姨娘最后的下場,要麼就是過一段快活日子,莫名失蹤,被人害死。
要麼就是漁家夫婦的銀子被人發現,全家被人害死。
底層百姓命如草芥,這就是現實。
林淺仔細思量,李姨娘瘋病不論真假,只要蒙面便沒有破綻。
別說大明沒有這種認真查案的官吏。
就是真有,順藤摸瓜到了李姨娘這,也頂多知道白家姐弟用漁船作案的手段,絕不可能再往下追查。
即便真有包青天一般的人物,查到海寇身上,又能怎樣?
替死鬼林淺都選好了。
此番回南澳,替死鬼尸體一交,案子就成鐵案,任他包拯再世也無可奈何。
「白兄弟,聽說你們帶好東西回來了?」
雷三響的聲音從艙外傳來。
身后鄭芝龍丶陳蛟丶周秀才也隨之進來,周秀才手中還拿了桿秤。
林淺將白清奪金子的事情說了,眾人連連稱奇。
船員遞上茶水。
眾人一邊喝茶,一邊看周秀才秤金子。
金子密度大,看著體積不大,卻很是壓秤。
周秀才將稱好的放在一邊,不一會桌上便擺了一摞,映的整個船艙都金光閃閃。
林淺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麼世人都喜歡金子了,這黃澄澄丶沉甸甸的樣子是真的誘人。
兩罐金子擺在桌上,視覺沖擊力,遠非同價值的銀子可比。
周秀才稱的不快,眾兄弟也不催促,看的頗有趣味。
很快一盞茶喝完。
兩罐內金子也見了底。
「咦?」周秀才探頭看向罐子,驚呼一聲,「底下有東西。」
雷三響好奇的探頭過去:「還真是,好像是封信。」
「拿出來看看,動作小心。」林淺道。
那信不知道在罐子里壓了多久,周秀才怕手一碰就碎了,索性把罐子大頭朝下,拍了拍,讓信自己落出來。
移開陶罐后,只見桌上落了一黑黃信封。
周秀才小心上手,那信不知放了多久,已經霉變丶粘連的嚴重,已像淤泥一般,根本無法展開。
費半天力氣,才將信封剝下,勉強將信展開,只見其上大部分字已看不清了,只留了只言片語,讓人能勉強猜測意思。
「二哥,上面寫的啥,你快念念啊!」雷三響急的抓耳撓腮。
周秀才沒有做聲,彎腰看了許久后,直起身子,唏噓道:「這是林氏祖宗給后世子孫的信,大意應是勸人向善,告誡子孫心存善念,家族才能久遠傳承。」
林淺微覺詫異:「四百多年前的信?」
周秀才搖頭:「信里避著成祖爺的諱,估計是永樂年間留下來的。」
雷三響撇撇嘴,滿臉失望:「哦,俺還以為是別處也埋了財寶呢。」
鄭芝龍不屑:「知道子孫落難了,還在假仁假義,也不說些要緊的。」
陳蛟感慨:「這罐子在土里,埋了二百來年,金子還亮,寫滿假仁義的信倒爛了,說來也有趣。」
林淺抿了口茶:「大哥這話頗有些深意。」
陳蛟一愣:「我隨口說的。」
周秀才感嘆:「如果林氏記住了與人為善的祖訓,斷不至于有今日之禍。」
鄭芝龍反駁道:「這世道,濫好人死的最快,若想做大事,非得心硬不可。」
眾兄弟邊喝茶,邊感慨唏噓。
「對了,還沒問搶了多少金子呢。」鄭芝龍突然道。
「是了!光顧著罵這鳥府,倒把最要緊的忘了。」雷三響一拍額頭,看向周秀才。
周秀才拿起帳本,念道:「金子總重,三千二百八十六兩七錢。」
「額。這多不多?」雷三響問道。
大明除官府大宗交易外,百姓甚少用到金子,是以雷三響等人對兌換比并不熟悉。
周秀才解釋:「約莫等于三萬兩千多兩銀子吧。」
眾人這才喜笑顏開。
慶賀一陣后,眾人又看向林淺,如今這一票做完,錢也到手了,該到分紅的時候了。
林淺淡淡道:「不急,還有個護身符,要先去取來。」
……
兩日后,福州府以東海面。
官塘山。
大帆船沖破清晨迷霧,悄無聲息的行駛在海面。
此地盤踞著一夥以李忠為首的海寇,正是林淺選定的護身符。
據周秀才的情報,這伙海盜約有二百人,三十條船。
行事兇殘,囂張跋扈,不僅在周邊海域大肆劫掠,還常常上岸襲擾。
匪首李忠御下不嚴,常有手下因劫掠忘情,以至被官府抓住。
若不是東南海防腐敗,憑這伙海寇的行事作風,早被官府剿了。
李忠所部海盜,不僅劫掠商船,漁船也劫,在百姓中也名聲極差。
可謂是臭名昭著。
也許是因為近年來犯事太多,近幾個月,李忠所部都在官塘山避風頭,沒犯大案。
這又令其劫掠林府,不會有時間上的沖突,更沒有不在場證明。
正是絕佳的替罪羊。
據周秀才說,李忠懸賞畫像,把人畫的跟惡鬼一般猙獰,面容已不足信,倒是身材描述與林淺相仿。
而且李忠原籍就在浙江,和林淺說話口音也像。
這居然又對上了,以至于周秀才都覺得,讓此人來當替死鬼,簡直是天意。
隨著大帆船緩緩航行,日出東方,海面上霧氣逐漸飄散。
借著朝陽,隱約能看到海面上出現一處山巒。
又行進許久,那山巒逐漸變為一座海島,海島四周還能看到零星幾條小船。
「船艏方向,三千步,發現敵船!」
了望手的聲音從主桅上傳來。
林淺沒有講話,大帆船按既定航線行使。
一路行駛到官塘山五百步內,兩道山脊中,出現一處海港。
其內停靠大小船舶三十馀艘,岸邊沙灘還有數十頂簡易帳篷,顯然就是李忠營地。
林淺拿出望遠鏡,只見營地中,海盜們才剛起床,有人在沙灘上伸懶腰,還有數人手搭涼棚,看向大帆船的方向,貌似已發現來船。
令人意外的是,海盜們反應極慢,不急不慌的上船揚帆丶起錨,似乎不是應對來襲,反倒是要出海捕魚一般。
這份警惕性比照李魁奇所部,已是相差甚遠,堪堪與大明營兵反應相當。
林淺放下望遠鏡,他自覺剿滅這伙海盜并無難度,僅靠圣安娜號一條船就已足夠了。
難的是將海盜一網打盡,不讓人逃竄,以免泄露消息。
為此,林淺早已讓七條鳥船埋伏在官塘山的東西兩側,只要有海盜四散潰逃,便會被鳥船追擊。
林淺要做的,就是趁海盜潰逃之前,盡可能多殺一些。
「船艏方向,敵港三百步!」
了望手更新距離。
林淺命令:「右轉舵,降帆,左舷迎敵!」
陳蛟大喊傳令:「右轉舵,降帆,左舷迎敵!」
大帆船逐漸打橫,停在港口正前,右舷炮門打開,伸出黑洞洞的炮口。
官塘山海港中,眾海盜看著轉向的大帆船,都有些不明所以。
海寇們哪見過隔著兩三百步就發射的火器。
「大哥,官軍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
話音未落,便被隆隆炮聲蓋過。
大帆船左舷冒起一陣白煙,港口四周炸起沖天水柱。
水柱落下,像下了一場暴雨。
不一會,又是一陣火炮襲來。
港口中,一艘海滄船中炮,船身當即被轟成齏粉,實心鐵彈去勢不減,又將其后停泊的兩條船撕的粉碎。
木塊丶肉塊崩的到處都是,像下雨一般,噼里啪啦的往海里掉。
海盜們如夢初醒,連忙登船,準備迎敵。
匪首李忠,抽刀在手,大踏步走上船頭,向大帆船搖指。
周圍眾海寇紛紛拔刀,士氣高昂,大呼小叫的朝圣安娜號沖來。
在李忠看來,官軍僅一艘炮艦,炮擊又不準,只要能靠近接舷,就能穩操勝券。
船艉甲板上,林淺對這伙海盜悍勇略感差異,大明衛所兵此時大概率應該逃跑才對。
不過,海盜沖上,正合他心意。
本就是替死鬼,林淺沒打算留活口,沉聲下令:「升帆,航向正西。」
陳蛟:「升帆,航向正西。」
此時海面上西北風正勁,圣安娜號向正西航行,海盜就要向西北方追逐。
李魁奇吃過的下風苦頭,現在輪到李忠再吃了。
只見圣安娜號航速很快,李忠船隊之字形航行,航線幾乎完全在大帆船的射界之內,簡直是海上移動的活靶子。
圣安娜號的炮彈,就如不要錢的一般,發射個沒完。
連桅桿上的繚手,都被熏得滿身硫磺味。
五輪炮擊之后,海寇船隊終于想出辦法,將僅剩的二十馀條船在海上分散開。
林淺剛乾了一票大的,此時財大氣粗,根本不管彈藥消耗,即便敵船分散,也照轟不誤。
又十輪炮擊,三艘敵船化為滿天木屑。
剩馀的海盜船四散逃跑,才發現已經被幾艘鳥船纏住。
鳥船也不靠近,只保持十馀步的距離,用火槍弩箭射擊。
鳥船船速快,海盜一時無法走脫,海面上被追擊了千馀步,死傷慘重,只能一船船乖乖投降。
全島海船,無一艘走脫。
林淺命令將俘虜都帶去島上,死尸也要打撈。
這一番折騰,反而比交戰時間還長些,終于在晚飯前,俘虜都被綁成一串,在海灘上跪好。
「俘虜一共二十三人!」呂周數過后,大聲向林淺報數。
在俘虜身前,還躺著三十多具濕噠噠的尸體,這些是好不容易,打撈起的浮尸。
其他尸體都被火炮打成了碎尸塊,無從撈起了。
林淺令俘虜在尸體中,指認李忠。
眾俘虜紛紛看向地上一具尸體。
只見那尸體確實是偏高身量丶中等身材,只是長相平平無奇,和懸賞上的畫像一點也不相似。
林淺湊近些看,只見那人背后中了一矢,胸口中了一發火槍,已經死的不能再透了。
尸體胸口帶著一尊和田玉佛,倒是頗為珍貴,想來確實身份不低。
據李忠手下說,李忠的兵器上鑲了綠寶石,可惜掉到海里了,不能拿來證明身份。
但也無妨,林淺叫人從船艙里拿來幾件名貴珍寶首飾,塞到李忠懷里。
這些首飾都是從林府搶來的,算是給李忠來個「人贓俱獲」,把案子做實。
「舵公,俘虜怎麼辦?」呂周問道。
島上缺人,這些俘虜本是很好的勞動力,可惜現在只有三十多具尸體,數量遠遠不夠,只能借這些人腦袋一用了。
「砍了。」
……
在林淺剿滅李忠的同時。
浙江雙嶼島的另一夥海盜也遭到了滅頂之災。
熊熊火光之中,雙嶼船主被趙八反剪雙臂,帶到近前。
海門衛指揮使抬眼,打量眼前之人,只見此人身量偏矮,身材瘦削,眼神也不凌厲,兇悍氣勢也沒看出來。
和林府供述的匪首樣貌,相去甚遠。
只是落在他的手上,再兇悍的匪徒,也成面團了,他說是就是,不是也是。
「就你叫雙嶼船主?」指揮使冷冷開口,說的是官話。
雙嶼船主咧開流血的嘴角賠笑:「大人叫我孫二便是,孫二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哪里得罪了大人,大人如能放我一條生路,我……啊——。」
趙八向上掰他胳膊,孫二雙肩劈啪作響,臉貼在地面上,痛的眼淚鼻涕一股腦的全流出來。
「將軍問什麼,你答什麼。」趙八寒聲道。
「是,是!」孫二忙不迭應是。
「抬起頭來。」指揮使道。
趙八放松他手臂,孫二抬頭,正撞上指揮使惡鬼一般的目光。
「海門衛的攔江索,是不是你弄斷的?」
「啊?」孫二詫異至極。
未等他答話,指揮使又問:「黃巖林氏府邸,是不是你劫的?」
「將軍,這是哪的話?」孫二渾身戰栗,只覺得心里有天大的冤屈。
「林繼仁丶林知禮二人失蹤,是不是你殺的?」指揮使聲音更冷。
孫二激動的面色通紅:「將軍,我根本不認識這二人啊!」
指揮使笑了:「你老家是江浙的吧?」
孫二已被嚇破了膽,恨不得把心肺掏出來自證清白,哪敢不說實話:「小人祖籍寧波。」
指揮使:「官話說的不錯,可惜口音藏不住的,帶走。」
孫二連連喊冤。
指揮使也知道寧波和臺州口音有差異,但他不在乎。
人已經抓到,只要逼出一份口供,就能辦成鐵案!
……
又在海上航行幾日,南澳島遙遙在望,船員們都覺興奮。
林淺下令,船隊駛過深澳港,在后江灣碼頭停靠。
僅一條鳥船向深澳港駛去。
鳥船靠港后,船員從船艙中抬出一具漁網,漁網里兜著幾十顆鹽漬過的人頭,向總兵府走去。
黃和泰聽到消息,立刻出府迎接,見了人頭,心中一凜,忙問道:「白火長,這是何意?」
白浪仔讓船員將人頭放下,說道:「這是舵公給你的禮物。」
他說罷撿了根木棍,在人頭中翻找一番,露出一具完整尸首來。
「他是李忠,福建海面的海寇,剛在浙江犯了案子,南下時被黃守備截殺了,恭喜。」
黃和泰躊躇道:「卑職擊殺李魁奇的報功呈文才剛遞上去不久,現在又殺一個海寇頭目,就憑我這千馀老弱營兵……」
白浪仔打斷他:「舵公說,你是老官油子,會有辦法解釋。」
黃和泰只有苦笑。
鳥船上的船員,又往返一趟,搬來一個箱子,打開一看,里面裝的是些首飾珠寶丶散碎銀兩。
都是不太值錢或不好變現的東西。
白浪仔解釋:「這些是李忠犯案的罪證,到時可以一并呈上,晚些時候,舵公還會派人送幾條破船來,同樣算做你的繳獲。」
黃和泰苦笑拱手:「舵公想的周到。」
「嗯。」白浪仔說罷轉身,走出兩步又道,「對了,舵公說三日后,請你去圣安娜號上赴宴。」
鴻門宴?黃和泰心下凜然,主思量如何拒絕。
白浪仔又補充道:「舵公還說,叫你放心,不是鴻門宴。」
黃和泰面皮一僵,繼而尬笑道:「哈哈哈,舵公說笑了,縱是鴻門宴,我也甘心去的。」
……
三日后,黃昏。
后江灣海港,遠遠的就能看見數艘漁船回港。
靠港后,漁民走出船艙,招呼人來幫忙搬貨。
不一會,便有成箱的魚獲從漁船中搬出,那些魚都極生猛,在箱子中不停蹦跳。
偶有力氣大的,直接跳出箱子,抽力工一嘴巴,然后落入棧橋一旁的海中,重獲自由。
沙灘上,已經支起了五口大油鍋,里面豬油已燒的滾燙,不斷冒著滋滋煙氣。
雷三響早就迫不及待的等在一旁。
力工搬來一箱魚獲,雷三響迫不及待的抓起一條,拉著那魚的兩腮將之提起,那魚不斷甩尾掙扎,甩出的雷三響胳膊上丶臉上滿是水滴。
只見那魚背上銀白,腹部金黃,似一個水滴狀,肉質極為飽滿,正是閩粵海面上的野生大黃花魚。
「好,這個個頭夠大,也夠生猛,先炸它!」雷三響說罷把魚扔到案板上,將魚一棒子敲暈。
「老陳頭,俺不會殺魚,后面交給你了。」
陳伯道:「好嘞。」
話音一落,陳伯拿出一把尖刀,用海水擦過,將刀放在魚身上刮擦,霎時間魚鱗紛飛,兩三下便處理完了一面,又翻過去,處理另一面魚鱗。
清完魚鱗后,陳伯一手將魚提起,用刀將案板上的魚鱗掛掉,又將刀用海水涮涮。
接著把魚重新放回案板,去掉魚鰓,一刀劃開魚背,將魚一分為二,刀刃一挑,內臟便落在一旁,又取出魚膠。
就著海水將魚肉涮乾凈,放回案板,兩面打上花刀,放入盆中用料腌制。
陳伯殺魚動作如行云流水,極具觀賞性,看的雷三響連連贊嘆。
陳伯嘴上謙虛兩句,神色滿是驕傲。
半炷香后,黃花魚腌完,陳伯將鐵鍋中的油舀出大半,放入一旁盆中,鍋里只留了一層掛壁底油。
雷三響急道:「老陳頭,別不舍得放油啊,舵公說了,今天油啊丶魚啊,敞開了造!」
陳伯神秘兮兮的笑道:「梢長說的油炸小黃花,那做起來簡單。這條是大黃花,不宜油炸,我做的這是干煎。」
雷三響狐疑的盯著陳伯。
待油溫調到合適,陳伯抓起黃花魚尾,將之滑入鍋中。
「刺啦!」
激起一陣白煙。
陳伯將毛巾打濕,墊在手上抓住鐵鍋把,略一運勁,黃花魚便在鍋中來回旋轉,又一顛勺,整條黃花魚在鍋中翻了個面。
又是一陣刺啦聲響,鍋氣陣陣,魚鮮丶油香混在一處,當真饞的人直咽口水。
雷三響目不轉睛的盯著鍋中,鼻子聳動不止,只恨不得要將大臉盤子塞進去。
「是這個味!對極!那天晚上就是這個味!老陳,你這家伙,手藝原來這麼好!」
陳伯被夸得笑的合不攏嘴:「平日在船上,有時要打仗,有時又缺油缺糧,也不能用猛火,自然顯不出我老陳的手藝!
今日舵公辦這黃魚宴,我定要讓你們這幫跑船的好好見識見識!」
雷三響連連點頭:「見識到了!真是人不可貌相,老陳你這魚做的比俺老家酒樓里的還要好哩!」
魚香味吸引了不少船員來圍觀,眾人貪婪的聞那香氣。
直把油煙都抽進肺里,半點也沒逸出去。
有人道:「陳伯,就這麼做,把這些魚都煎了吧!」
「刺啦!」
陳伯又一翻鍋,笑道:「那可不行,不同食材要不同做法,譬如這這黃花魚就分大黃花丶小黃花,大黃花才能這樣干煎,小黃花還是適宜油炸。
況且今日舵公擺宴,既然名叫黃魚宴,就不能只有煎炸技法,紅燒丶清蒸都要有,這花膠還能煲湯出來,保準叫大家吃的不重樣!」
「刺啦!」
陳伯話音一落,又一翻鍋。
周圍船員紛紛叫好。
有人道:「陳伯,之前在廣東海面吃你的蟲子餅,我還以為你就會生個火呢,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
陳伯有些傷感,說道:「屁話!沒上船前,我也大小是個酒樓掌勺!要不是捐輸錢……罷了,今日高興,不提這個!」
「刺啦!」
眾人紛紛狂聞。
陳伯笑罵:「你們若這麼心急,就去一旁幫著殺魚去!」
此時漁船還在不斷往下運魚,鮮活的小黃花蹦跳不止。
「好嘞!」眾人應了一聲,紛紛趕去殺魚。
林淺站在碼頭棧橋上,看著一箱箱往下運的黃花魚,略感吃驚。
這年代,撒網撈魚,捕到什麼全看天意,能抓到一整船的黃花魚,實為難得,已不是運氣好這麼簡單的了。
「大丙!」林淺把船夫叫來。
「舵公,你找我?」大丙用毛巾擦擦額頭的汗,跑了過來。
林淺關切道:「漁船用的還習慣吧?」
大丙豎起大拇指:「舵公的賞的船,那自然是頂級,這船在海上怎麼下網怎麼有……」
看得出,大丙是真心喜歡打魚,林淺和他剛起個話頭,他便能滔滔不絕的講下去。
林淺看向漁船船艙,只見還堆滿了黃花魚,一力工站在船艙里,正往箱子里裝魚,裝好一箱,又裝一箱。
其中不乏二三尺長,十來斤重的大黃花魚。
要知道這種重量品相的大黃花,在后世極為珍稀,一條就能賣上十萬。
在這年代,就像不要錢一樣的堆滿一艙,甚至偶然掉進海里幾條,也無人在意。
林淺不由感嘆,大明物產著實豐饒。
「是用敲罟法捕的吧?」
大丙微愣,繼而驚喜道:「舵公,知道敲罟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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