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一次
2009年5月12日·戴高樂機場通道，
「ca771航班已抵達(dá)」機場廣播響起時，劉藝菲第三次調(diào)整了鴨舌帽的角度。
她著《電影手冊》最新刊，封面上《da》的劇照被她用手遮擋住了。
來了！」劉母突然拽了下女兒袖口。
通道盡頭，彭磊的風(fēng)衣下擺像黑鷹翅膀般翻飛，墨鏡下的嘴角繃得比平時緊。
劉藝菲下意識腳揮手，又立刻放下，轉(zhuǎn)而整理起本就平整的襯衫領(lǐng)口。
「不是說好：」彭磊剛開口就被劉母打斷。
「彭導(dǎo)辛苦！」劉母往前半步，「茜茜凌晨六點就起來：」話沒說完就被女兒擠身后了，力道大得讓她的愛馬仕絲幣歪了幾分。
劉藝菲的耳尖在巴黎晨光中紅得透明：「巴黎最近罷工怕你迷路了。」
彭磊的登機箱「咔嗒」立住。他摘墨鏡時，眼下青黑比上次視頻會議更重：「雜志拿反了。」
劉藝菲猛地低頭，發(fā)現(xiàn)《電影手冊》封底朝外。
「等等！我媽媽給你帶了：」她從包里掏出保溫杯，茶香混著陳皮味飄出來，「格洛斯特那個漁夫給的配方。」
「謝謝。」他擰開杯蓋喝了一口，苦得皺眉，「很提神。」
劉藝菲突然笑出聲，眼角彎成月牙：「喬伊說這茶能治嘴硬。」
她快步跟上時，珍珠母貝紐扣在陽光下泛出虹彩，像極了格洛斯特港的晨霧。
「媽你坐前面！前面寬暢些。」劉藝菲幾乎是推著母親塞進(jìn)副駕駛，自己卻貼著右側(cè)車門，中間空出的座位足夠再坐兩個人。
她膝蓋上彭磊上次給她的的劇本密密麻麻全是螢光筆標(biāo)記，有幾頁邊角已經(jīng)卷起。
彭磊警了眼后視鏡，司機正偷偷打量這對奇怪的乘客。
他故意把手機音量調(diào)大：「馬特凌晨發(fā)來的。」
視頻里馬特頂著黑眼圈，懷里熟睡的嬰兒臉蛋通紅。
他單手比劃：【替我摸摸坎城的紅毯】，突然鏡頭一晃，他妻子入畫做了個開槍的手勢：【敢弄臟禮服就殺了你】。
「噗：」劉藝菲笑得歪倒，發(fā)絲掃過彭磊的西裝翻領(lǐng)。她突然指向窗外：「快看！」
lv旗艦店的外墻完全被《2012》海報吞噬。巖漿般的云層中，方舟甲板上的三石l0g0反射著金光，恰好與凱旋門尖頂形成奇妙的對角線。
「華納和派拉蒙這個月砸了二千萬歐在歐洲。」彭磊的笑還掛在嘴角，突然感覺袖口一沉。
劉藝菲的食指正勾著他的袖扣打轉(zhuǎn)，指甲蓋上淡粉的月牙像初生的貝殼。
「上回在剪輯室」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戴的是黑曜石的。」
車碾過路面凹陷處劇烈顛簸，劇本嘩啦滑落；兩人同時俯身，彭磊的手握住她腕間，冰涼的玉石下，脈搏正以每分鐘120次的頻率跳動。
「我來撿。」彭磊搶先抓住劇本，卻連帶握住了她三根手指。劉藝菲沒抽手，只是用拇指悄悄摩了彭磊手背。
司機突然急剎，前方抗議隊伍堵住了路口，舉著「反對資本主義」標(biāo)牌的年輕人正把傳單拍在車窗上。
「繞路。」卻聽見劉藝菲輕笑：「像不像《2012》里暴亂的那場戲？」
她比劃著名車窗外的混亂，「只差個火山灰特效：」
后視鏡里，劉母正假裝專注地刷手機，嘴角卻可疑地上揚。
抗議者的喇叭聲穿透車窗：「末日將至！」
「還疼嗎？「他鬼使神差地問。
劉藝菲愜住，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腳踝。那里有道淡淡的疤痕，被絲絨芭蕾平底鞋遮住大半。
她慢慢搖頭，「你當(dāng)時遞給我的創(chuàng)可貼」
巴黎麗茲酒店大堂，劉小麗已經(jīng)先一步上樓了。
范冰冰的經(jīng)紀(jì)人突然橫插過來，「巧啊，彭導(dǎo)！我們冰冰也是今天到坎城」
劉藝菲突然挽住彭磊的手臂，「《好萊塢報導(dǎo)》的專訪要遲到了。」
她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鞋尖鑲著的那顆珍珠隨著步伐危險地晃動。
范冰冰的經(jīng)紀(jì)人紅唇張了張，還沒出聲就被電梯門隔絕在外。
「那個我是」
「比即興表演比試鏡時強，就是挽手的角度太刻意；應(yīng)該雙手抱著。」
彭磊按下鍵，電梯繼續(xù)上升時，他狀似無意地問，「范冰冰找過你？」
劉藝菲的睫毛在鏡面反射里顫了顫：「她經(jīng)紀(jì)人上周聯(lián)系我媽媽說有個合作可以介紹給我。」
樓層顯示跳到18。彭磊突然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個絲絨盒子：「戴上這個走紅毯。」
劉藝菲的耳尖瞬間紅透：「可是姥姥的鐲子：」
「正好一套。」彭磊伸手撥開她耳側(cè)碎發(fā)，指尖在碰到耳垂前停住。
湛藍(lán)的地中海在午后陽光下閃爍著細(xì)碎的金光，彭磊站在坎城小鎮(zhèn)車站，海風(fēng)裹挾著咸濕的氣息拂過他的面頰。
「天啊，這簡直像夢一樣。」
劉藝菲助理舉起相機，鏡頭對準(zhǔn)遠(yuǎn)處停滿游艇的港口，「上次在影節(jié)，我們被安排在會展中心的一個小廳，周圍全是賣保險和理財?shù)恼古_。」
彭磊嘴角微微上揚，目光掃過廣場上熙熙攘的人群。各國電影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法語丶
英語丶義大利語交織成一片喻喻聲。
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導(dǎo)演正被記者圍住，他手舞足蹈地講述著什麼，臉上的皺紋里都洋溢著激情。
「這才是電影應(yīng)該有的樣子，對吧？」彭磊推了推眼鏡，「我剛才看到馬丁·斯科塞斯從我們身邊走過。」
艾瑪突然拽了拽彭磊的袖子，壓低聲音：「老板，看那邊。」
三輛黑色奔馳轎車緩緩駛來，中間那輛的后窗降下，露出韓三平那張在中國電影圈無人不曉的圓潤面孔。
他朝彭磊一行人招了招手，臉上的笑容比地中海的陽光還要燦爛。
「小彭！這邊！」
彭磊快步上前，握住韓三平從車窗伸出的手。「韓總，您怎麼親自來了？我以為你們要明天才到。」
「中影是你的重要合作夥伴，我能不來嗎？」韓三平爽朗地笑著，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
他轉(zhuǎn)向劉藝菲，眼晴一亮：「喲，藝菲又變漂亮了？比《神鵰俠侶》里的小龍女還要靈！」
劉藝菲微微欠身，嘴角掛著得體的微笑：「謝謝韓董，您過獎了。」
韓三平的目光在彭磊丶劉藝菲和彭磊之間轉(zhuǎn)了一圈，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
「你們這組合夠特別的一一國際大導(dǎo)演丶國民女神。」他壓低聲音，「國內(nèi)媒體肯定愛死這個朦頭。」
車隊緩緩駛向克魯瓦塞特大道，沿途經(jīng)過的每一座橋梁丶每一棟建筑都散發(fā)著濃郁的藝術(shù)氣息。
彭磊望著窗外，一棟奶油色建筑外墻上的巨幅電影海報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一那是昆汀新作的宣傳畫，血腥而張揚。
「韓董，婁燁導(dǎo)演的《春風(fēng)沉醉的晚上》首映安排在什麼時候？」彭磊突然問道「第五天晚上，電影宮副廳。
韓三平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份摺疊整齊的日程表，「我聽說坎城組委會特意把你們的《da》安排在后天晚上八點的黃金時段，這可是主競賽單元的重頭戲位置。」
彭磊感到心臟猛地跳了一下，他轉(zhuǎn)頭看向韓三平：「這個時段通常留給」
「留給有獲獎潛力的影片。」韓三平接過話頭，眼中閃爍著狡點的光芒，「伊莎貝爾·于佩爾特意托我轉(zhuǎn)告你，她很期待看到這部關(guān)于聲音的無聲電影。」
車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劉藝菲倒吸一口冷氣。于佩爾不僅是法國國寶級演員，更是本屆坎城電影節(jié)評委會主席。
「這這太不可思議了。」劉藝菲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韓三平拍了拍彭磊的肩膀，「別小看你們導(dǎo)演。我看過成片，那場聾啞家庭聽音樂會的戲，連我這把老骨頭都看哭了。」
就在這時，艾瑪突然指著窗外驚呼：「老板！那是我們的海報！」
所有人同時轉(zhuǎn)向她手指的方向。在電影宮最顯眼的外墻上，《da》的海報已經(jīng)掛起一一劉藝菲飾演的魯比站在漁船與鋼琴之間，背景是波濤洶涌的大海。
海報采用極簡設(shè)計，只有黑丶白丶藍(lán)三種色調(diào)，下方「主競賽單元」幾個法文字母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老板，」艾瑪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哽咽，「我們真的做到了。」
彭磊沒有回答，他搖下車窗，深深吸了一口咸濕的海風(fēng)，混合著遠(yuǎn)處咖啡廳飄來的香氣。
車隊在馬杰斯特酒店門前停下。韓三平示意大家稍等，然后神秘地壓低聲音。
「評委會里有兩個人特別鍾愛亞洲電影，其中一個就是于佩爾。但別高興太早，德國制片人施隆多夫那派更傾向于社會批判性強的作品。」
彭磊點點頭，坎城不僅是藝術(shù)的殿堂，更是一個看不見硝煙的戰(zhàn)場。每一部參賽影片背后，都暗藏著復(fù)雜的評審政治和國際發(fā)行利益的博弈。
「先別想那麼多，」韓三平推開車門，陽光灑在他略顯發(fā)福的身軀上，「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和國內(nèi)劇組一起聚聚；她們都挺期待和你交流，」
劉藝菲悄悄湊到彭磊耳邊：「你緊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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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磊看著酒店大堂里來來往往的各國電影人，搭上她的肩膀：「走吧，藝術(shù)家。屬于我們的時刻到了。」
13號，參加完開幕式后，彭磊如約來到一家隱秘餐廳。
推開厚重的木門，撲面而來的是蒜香橄欖油的氣息和熟悉的鄉(xiāng)音。
韓三平正在長桌盡頭向他招手，身旁坐著杜琪峯丶婁燁丶蔡明亮等中國電影人。
「我們的坎城新貴來了！」杜琪峯舉杯調(diào)侃。
彭磊笑著入座：「杜導(dǎo)這是要捧殺我啊。《復(fù)仇》的評分可是已經(jīng)沖到30了。」
「明天首映是吧？」杜琪峯切著盤中的小牛肉，「我們一定去捧場，看看你把劉藝菲調(diào)教得怎麼樣了。」
「蔡老師好。」彭磊轉(zhuǎn)向一直微笑不語的蔡明亮，「我父母特別喜歡您的《愛情萬歲》。」
蔡明亮推了推眼鏡，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現(xiàn)在的小孩真厲害，20多歲就沖擊歐洲三大了。
他抿了一口酒，「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拍電視劇養(yǎng)家糊口呢。」
席間，婁燁突然問道：「聽說你下部戲還要拍科幻？」
「還在考慮劇本。」彭磊笑了笑回答，「不過我更想先完成《2012》和《飛屋環(huán)游記》的上映杜琪峯挑眉，「好家夥，你這是要通吃東西方暑期檔市場啊！」
酒過三巡，韓三平說起自己年輕時留學(xué)的趣事，蔡明亮分享在坎城被噓的經(jīng)歷，婁燁則講起《蘇州河》拍攝時的艱辛。
「其實得不得獎不重要，」臨別時蔡明亮拍拍彭磊的肩膀，「重要的是你的電影能讓觀眾記住十年丶二十年。」
回到酒店時已近午夜，彭磊站在陽臺上，遠(yuǎn)處電影宮前的棕櫚樹在燈下?lián)u戈生輝。
明天的首映禮，他的《健聽女孩》將在那里接受世界的檢閱。